灯河车影里的康巴什
今年的草长得真好,都有半人高了。
康巴什盛景繁多,大家想到的都是四号桥,湖区喷泉之类。
是啊,色彩浓艳,闪耀夺目的四号桥,远远望去像彩虹一样。
我自己却想叫它鸿雁桥。张若虚说,“鸿雁常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配这座桥正相宜。元好问《雁丘词》,“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自不用说。大雁是忠贞之鸟,古来纳礼以雁为凭,寓意木雁双飞,相敬如宾。凭借大雁足以敷衍出百千种爱情传说,足以动人。雁为信使,千里传音,路远情长,只愿这座小城不因深处内陆而与经济发达之地绝缘,彼此常来常往才好。
康巴什水幕喷泉雄浑,光影夺人,配上壮美之乐,不能不心生豪荡之气。可是回家后再回想,不免怅然有失,无从回味。
因此,我目下最喜欢的是鄂尔多斯大街上的长灯。灯河车影,浮世清欢。
鄂尔多斯大街上的长灯是仿长安街的,粗壮的灯柱分为八枝,每枝三盏灯,共二十四盏,灯柱顶端还有莲花一样的装饰。每盏灯状如水滴,琉璃晶莹,珊瑚也比不上的。长灯沿大街依次排列,绵延开去,交汇于天际。远处的灯柱看不见了,只剩点点灯光浮在空中,像随风而去的孔明灯,温暖宁静。
以前上学,每年春天女生节,总要在学校丽泽湖畔放河灯的。几百人的队,排一个小时领灯也在所不惜。不为放灯祈愿,只为珍惜放灯的感觉。一年才能放一次,毕业了,也许就再也没机会了。深深浅浅的灯影里,看别人珍而重之的在和河灯上写心愿,小心翼翼地点燃河灯,期许怅然的把河灯推进湖里,看着河灯远去,远去。人人表情不一,愿望不一,我仿佛也在感受着别人的悲欢喜怒,等夜色深了,放河灯的人散尽了,湖里的河灯只剩几只孤零零的飘摇在水中,照耀的睡莲也仿佛寂寥了,我才踏着微风,仿佛装满了许多人的心事,怅然而归。
这样的长灯,仿佛丽泽湖里的河灯一样,让我心驰不已。真好,看灯不用远行了。
古人娱乐少,晚上大把寂寥的时间可以看星空。“星汉灿烂,若出其中。”“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星河绚烂,远胜烟花怒放。
如今,灯光太亮,费心费力,才能用肉眼看见三五粒,已经喜不自胜。星河汪洋之壮阔波澜,自不可见。
鄂尔多斯大街上的长灯,比银河更亮,更近,让我的心更贴近诗中所言的壮美境界。远处的等浮在黄昏的胭脂色里,自由无拘,我的心也仿佛随着灯飘飘摇摇的。
每隔三五盏灯,插着两面棋子,像是为了赛车城的活动。旗子飘的随意。有相对而飘的,像是在牵手;有左旗飘左,右旗跟随的,仿佛是右旗再讨好左旗;也有左右各飘各的,姿态柔美,曲线玲珑,风姿绰约。我看的不禁羡慕起来,连旗子都如此恣意了,又仿佛轻叹,现在的旗子都如此撩人了。旗子若是有灵,他们日日对着这灯影车河会想什么呢?是感叹人世繁华一瞬呢?还是嗤笑庸人碌碌不知所求呢?还是同情众人皆有所苦呢?抑或是只顾欣赏齐腰的秋草,不歇的蝉鸣,澄明不染尘埃的天空呢?
天色渐暗。我出门时天空有五色,分分明明的弛步天际。深的蓝、浅的蓝、透明的白,浅粉色,深粉色,粉的像少女面颊的胭脂。现在,众色皆褪,唯有夜空深际的墨色和醉颜一样的红色了。
去年这条街上,偶见一车辆。此时,算不上车河,倒也来往奔驰络绎不绝。
我曾想康巴什有何特点能令人印象深刻,流连忘返?
康巴什不是天子脚下的北京,不是求圣之地西藏,不是十三朝古都西安,不是六朝金粉的南京,不是暖风醉人的杭州,不是风流魔都上海,不是文艺之地厦门,也不是艳遇之城丽江。那该如何是好?
也罢,康巴什便就是康巴什吧。花园城市,公园虽美,康巴什最妙之处是康巴什的淡雅宁静。以游人之心,匆匆略影哪能体会到康巴什的妙处。康巴什的黄昏谢幕时,拖着携镂空的裙摆,逶迤退场,俨然名士风度。康巴什的灯,隔着树影,看得朦朦胧胧,宛若面纱美人,又若人幽密的心事。康巴什的八瓣梅,新鲜活泼,不娇不媚,卓然生姿。
又如,我归来途中,看见一清洁工大爷等着下班,一手拿着收音机听广播,另一手拿着一段柳枝摇晃,自得其乐。他们太辛苦,纤尘不染的街道全赖于他们日夕劳作。如此年纪,生活仍如此艰难,不能不为之心酸。艰辛工作下,仍能自娱。实在不能不生出敬意。人微言轻,唯愿他们能有更高的福利更高的收入。一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大爷似神色不郁,我为我无理冒犯自责不已。
一城市有一城市之风度。康巴什刚刚设区,建城也不过五六年,还不到谈城市文化的时候。我私下想象,我康巴什地处草原,自不用学江南优柔之气,水软风轻,莺歌燕舞;也不用天子脚下的威仪王气,言必国家政策,股市风云;若能恬静自适,悠然畅达,有几分老子所说的“小国寡民”的样子又或是陶渊明一脉的清新淡泊便好了。自然无为,最近大道。康巴什的人,在这样的城市,本就自然生出这种气质。诚然,世事多变,我无法预测未来,也只有想想自娱了。
夜色逼近,醉颜以逝,我独行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