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伙计?罗加麦勒夫?是你吗?”伊万·谢尔盖维奇坐在轮椅上,大喊着前面那个撑着拐杖穿着军绿色大衣的矮壮老人。
罗加麦勒夫·卡列宁·科尔帕科夫回头,跳起来招手,“嗨!老伙计!谢尔盖维奇!”他撑起拐杖,拖着跛腿,左摇右晃地跑来,不过几俄丈的距离,可等他握住谢尔盖维奇的手,两个人的眼里都噙满了泪花。
“来,来,罗加麦勒夫,我的老伙计,我真没想过会在这儿遇见你,”谢尔盖维奇抓住罗加麦勒夫的手,松开,擦擦纵横的老泪,又是两双手一起握着对方,不住的战栗。“对不起,我太激动了,老伙计,能看见你实在太开心了,你怎样?你过的怎样?”
“别这么说,你这样让我说不出话来,我过得好。那群狗日的法西斯投降之后我就和莎娃结婚了——莎娃你认识的,那个女护士——还有三个孩子,两男一女,现在都成家了,六七个孙子孙女,孙媳妇儿现在都怀孕了。你呢?战后你就没了踪影,我听人说你出了国,你不知道我们整个团都约着……哎,你、你先说。”
谢尔盖维奇情绪渐渐平复了些,“我?我很好。哦,这是我的儿子。”谢尔盖维奇偏头望了望,推着自己轮椅的儿子,“叫罗列卡·谢尔盖维奇,还有个美国名字,我娶了个美国媳妇。你知道的,我身体一直不好,在军队的时候感染了好几次风寒和肺结核,一换季就生病。那会儿子二十来岁,咱们团最年轻的就是我。二十来岁就这样,哪像你呀,当时三四十岁的跟头牛似的,现在我看你活到两百岁不成问题。当时大家给你取的什么外号来着?牛矮子!”
罗加麦勒夫刚退下去的眼泪又上来了,“你别说,老伙计,你这么喊我,真叫我舒坦。”
“老伙计,老伙计呀,我……”谢尔盖维奇耸耸鼻子,“我后来就去了美国,我父母的意思是叫我好好养养身体——结果到没什么用,不过我能活到今天来见你算是赚到了——再后来我就结婚了,不过只有一个孩子,老婆前年去世了。”
“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来这儿也是看电影?”
“可不是,我儿子说好看就带我来了。还和你看的是同一场,否则怎么认出你的?我去年秋天回来的。人越老越想家。”谢尔盖维奇看到电影院那边有几排凳子,拉着同伴的手,示意儿子把自己推过去,他想和罗加麦勒夫坐下说话。
“哎,是啊,也越想你们这群老伙计。本来没什么,看到那匹叫顶荆的马,就想到达力。全部队最帅的。”罗加麦勒夫紧紧抓着谢尔盖维奇干瘦的手“——不对,小骗子!你又骗人了。你的眼睛不好,耳朵也不好的,怎么认出我的?”
“我不会忘记你走路的姿势,你的腿是1944年,就是快结束的那一年,为了救我伤到的。”罗加麦勒夫坐下,静静地看着谢尔盖维奇的蓝眼睛。就这样,两个百岁老人坐在电影院聊到深夜,从《战马》散场后,聊到许多场电影散场后。
听说咱们将军的那杆枪收藏在莫斯科的博物馆了。
谢廖沙挺好的,听说儿子当了大官。
康斯坦丁,就是烧饭的那个小个子,每次见面的时候还是他做的饭。
科尔舍夫后来成了上士,不过这本来就是他该得的。
安娜,那个好心肠的姑娘,真是可惜了,塞林洛夫一生没娶,二十年前就到天上去陪她了。
小科林,真是天妒英才。听说他病死的时候正在写关于咱们的书。如果还活着的话,说不定是个作家。
还有凡卡,也和你一样没有消息,不知道怎么的了。
……
我怎么知道这么多?我们约了每年都在德国佬投降的时候聚一聚,在莫斯科的公园里。
……
“爷爷?爷爷?醒醒,您怎么在这?小心冻着了。”
罗加麦勒夫睁开眼睛,看到太阳快要落山了,自己今天穿着那件绿色的很帅的军装,左胸别着两枚勋章。
今天是5月8日,只有他一个穿着军装的人。
罗加麦勒夫站起身,走向公园的门口。
“故事,散场了。”
来自十二公里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