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非常好的朋友,阿中,最近抱儿子了。雪白粉嫩的大胖小子,见人就笑,不晓得多讨喜。但是阿中却遇到一件烦心事,很晚打电话过来找我聊天,希望我给他点建议。
原来阿中工作很忙,分不开身照顾月子里的老婆和小孩,所以宝宝刚出生,就把父母从老家接过来帮忙,租住在同小区。以前每年只能见几天的父母,如今却能因为孙子在异地全家团聚,虽然每月多付了不菲的租房费用,但是能老小兼顾,乐享天伦,阿中觉得没有比这个更完美的了。
但阿中没想到的是,自己的一句话却险些断送这完美的一切。
那是小孩出生后的第三周,几个同事来家里看望小孩,正好阿中父母也在照看孙子。看望结束后,阿中送同事们离开。第二天上班,一起探望的同事之一张姐找到阿中,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阿中追问再三,张姐才说:“不知道这话当不当讲。我觉得,您父亲的烟瘾太大了,昨天我们在你家不过十几分钟,他就跑到阳台抽了两次烟,而且每次抽完之后一身烟味,就直接过来抱娃娃。这样对小孩多不好啊?很多尼古丁就是通过烟味儿传播的,严重的还可能致癌,十几天的宝宝怎么受得了?我们都是多年的同事,我也是当妈的人,所以觉得有必要提醒你一下,否则我内心不安啊。如果你们家觉得无所谓,就当我没说啊……”
张姐的这番话,让阿中心跳加速,如同雷击。因为阿中的父亲是军人出身,生性粗旷,对于带小孩本不在行,细节更是注意不到。孩子出生后,老婆已经提醒过几次,不要让孩子爷爷喝醉了抱小孩乱跑,怕出事。如今经验丰富的张姐也提到吸烟危害,阿中怎能继续坐视不管?长此下去给宝宝造成伤害该怎么办?
于是阿中赶紧拿起手机,给父母共用的手机发了一条短信,内容是:爸妈,如果爸来见孙子之前抽了烟,最好让他换个外套漱漱口再过来抱宝宝。烟里的尼古丁化合物会对较小的婴儿造成致癌的危险。另外爸爱喝酒,喝完了别抱宝宝,很危险。请多注意下。
父母很快就回了短信,说知道了。阿中的心也微微放下了,但他没想到的是,事情绝非这么简单。
晚上回家后,父母已经为阿中做好饭菜,吃完收拾过之后,阿中父母回去休息。临出门换鞋时,父亲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们已经订好火车票,一周后回老家。租的房子你给退了吧。”说完就和母亲关门走了。
阿中呆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隐约觉得是因为白天的短信,但是却又百思不得其解,为何父母如此玻璃心、小题大做?于是阿中追了下楼,在半路追上父母,苦苦追问。父亲往前走并不理他,而母亲则叹口气说:“孩子马上满月了。我们也尽力了。以后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管理就好,我们老了,不添乱了。”
阿中不耐烦的说:“妈,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母亲哽咽了,而远处的父亲生气地吼道:“哭什么哭,快走,别让孩子看不起,好吗?”
母亲没有再说话,转身跟父亲走了。
看着二老远走的背影,阿中如鲠在喉,不知如何是好。想了半天,决定给我打电话,想听听我的看法。
听完之前的一切,我问他:“你觉得是你父母小题大做了吗?”
阿中说:“是啊?不就是一个短信,他们至于反应这么大吗?作为爷爷奶奶,不是也应该为孙子着想吗?”
我问:“但是,如果等你辛苦把儿子带大了,也盼星星盼月亮盼到孙子了,但你儿子突然对你说,你们多注意些,别伤害到小孩。你会怎么想?你能坦然接受吗?”
阿中沉默了。
我继续说:“有时候,作为老人,他们在乎的不是你讲话的内容,而是方式。人越上年纪,就越感性,越需要真真切切的关怀,否则他们会感觉被家人、被朋友抛弃。半个月来,你忙着宝宝的事,对你父母不晓得有没有关心到,反而还雪上加霜,在他们的自尊上插把刀。你说老人能不寒心吗?”
阿中有点委屈地说:“可他们是我的亲生父母啊?血脉相连。老是提关心、自尊啥的,难道不刻意吗?”
我叹了口气,说:“越近的人,越要用心相处。因为亲人之间虽然有血脉与感情相连,但感情并非是一成不变、一劳永逸的。你在单位与一般关系的同事每日说早安相互微笑,持久下去尚能彼此留下美好的印象。亲人间又何尝不是这样?你以前与父母朝夕相处,这种关心关怀已经融入到你生活的每个细节,如同空气将你包围,所以你适应了,却也难以察觉了。而如今,父母将你辛苦养大,供你读书,放你去大城市打拼,帮助你买房结婚。你成熟了,他们却离你的世界越来越远了。曾经最亲最近的人,却渐渐变成陌生的熟人。你觉得他们不理解你的想法,但你又了解他们多少?”
阿中在电话那头沉默了。
我继续说:“而且你父母来这么久,听说也是一日三餐不停歇的伺候产妇吃喝,同时还要掏心掏肺照顾小孩。这么大年纪还这么拼,为你们付出,你有回报过他们吗?你对他们的感情投入已经余额不足,现在还提出投诉,你说他们能不撂挑子走人吗?”
阿中苦笑了一声,说:“是啊。从孩子出生到现在,我都没有陪他们说过几句家常话。我妈前几天胃疼,还是我老婆发现告诉我的。的确,我太关心小的,忽视老的了。”
我笑着说:“没有哪种感情不需要经营。即使亲生的小孩,没有抚养,感情也和路人没什么两样。所以不要抱怨父母的玻璃心,他们只是需要沟通、关心和爱,仅此而已。等感情充值到位了,一切都不是问题了。”
阿中长出了一口气,说:“谢谢,我知道该怎么办了。”然后挂掉了电话。
而我沉默了一会儿,默默拨通电话,说:“妈,最近好吗?没事儿,就是想跟你们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