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只觉时光易老、生命可贵，一花一木一蝼蚁皆是，看到啥向我开炮、黛玉葬花之类便会潸然泪下。及至中年，诸多走走停停、来来去去、生生死死经历过后，反觉生命无非是一个过程，有始，自有终，对肉体的执念反没那么强烈了，可见成熟和冷漠，在某些时候是可以画等号的。

1、读过书的屠狗辈

    以前读到“仗义多是屠狗辈，读书皆是负心人”时是颇为不屑的，从理想上讲越有文化素养应当是越有人文关爱才对，但现实中却不是的，这个问题甚至可以延伸到城市和农村的层面。我们常常在一些小笑话或者段子中看到农村式小聪明闹出的笑话，但莞尔过后也应看到农村所展现出的朴实与厚重。中国几千年的农耕文化，不是百十年的钢筋混凝土就能改变的。王宝强在一次节目中说，小时候出去捡牛粪，如果拿不动了，用棍子在牛粪周围画个圈，别人看到就不会再捡了，明天过来那坨牛粪一定是还在那的（以前的农村牛粪是一种很好的燃料）。我好几次在老家的农村买菜，都是不用过秤的，自家产的东西，总是会多给一些。但是在文化素养明显高于农村的城里，却充斥着各种诸如缺斤少两、碰瓷、扶不扶之类的恶习，虽然仅仅一小撮人，但不能不说是当下社会的一个奇观。晚清吴趼人在《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中说“繁华到极，便容易沦于虚浮”是很有道理的。

我大约在2003、2004年的一段时间里从事过慈善工作，我跟几个大学生志愿者算是义工一类，只有些饭补没有工资，我们的募捐点设置在商场、超市等人员密集场所，那会像什么白血病之类能募捐个大几千就很了不起了，过万只是奢望。后来因为其他一些事情，当然自己也差点饿死在那个行当里，便转行了。但是也正因为有这样一段经历，我对一些重症患者及家属的免疫力是非常高的，在街头巷尾碰到各种畸形的、残疾的、衣衫褴褛等丐界精英时，我可以若无其事的擦肩而过。再往后有了女儿，我却会把身上的零钱拿出来交到她手里，隔上大几十米的距离让她自己去把钱放进他们的碗里，人世的污浊和市侩的阴诡，我能做到的是让女儿尽量接触的晚些。这样算起来，我虽学历不高，也能勉强当得起“读过书的屠狗辈”这个称呼。

2、半个馒头的慈善

上月公司在处理一名尿毒症晚期员工时，我参与其中并总领募捐事宜，用了3天时间募捐11万余元，这算是我小半生来募捐的最大的一笔善款了，但是对于这个疾病却也只是聊尽人事。病人急需换肾，即使在有肾源的情况下预期费用也不会低于50万，而且病人的家庭状况也不乐观，前前后后都是娘家人在奔波，丈夫携水滴筹3万余元跑路了，我不清楚夫家之前为此事付出多少，也无意站在道德的高地上对其臭贬一番，只说此事对病人本身的打击或许就不在这一病之下，真真应了那句“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的老话。

令人意外的是在这次的募捐当中，捐款最高的既不是老总也不是经理之类，反而是一名最底层的普通员工，直接捐了1000元。这件事对我触动蛮大，甚至让我有时怀疑自己长久以来形成的价值观的正确性，但也仅限于反思，从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是不现实的。我想到的是很久以前看过的东北二人转里面的一个段子，大意是你有1000万，捐1万那不叫做善事，而我只有一个馒头，我捐出来半个，这就是最大的慈善。这名员工，就是那个毅然拿出半个馒头的人，所以我觉得他很伟大。伟大是一种高贵的品质，与收入和职位无关。

老话又说“穷生奸计，富长良心，”静下来细细回想其实并不矛盾，仗义皆是屠狗辈是客观说法，穷人更能体会穷人。富长良心和发财立品道理一样，是主动说法，穷人总不能活活饿死，易经上也说穷则变、变则通之类，其实都是因果而已。

而我这颠沛流离的时光，却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因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