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食色,性也。在一堆男人当中,还没什么发育成熟的程依自然将“食”放在首位,将肉末酸菜汤的期盼放在首位,对于“色”则没有什么想法,因为在这压根见不到可以称之为女人的女人。实际上,说是“一堆男人”显然是不恰当的,毕竟这里还有一位矿工的妻子和厨娘。矿工中有一对夫妻,专职从硐里拉煤出来,运输工具是一种专门为拉煤而设计的人力车,俗称板车,用木板和竹条拼接成的。夫在前面拉,妻在后面推,按件计酬。工作的时候,两人浑身上下都是黑漆漆的,而且都是同样的粗壮,所以你不会去太注意哪位是夫哪位是妻。而那位厨娘,厨子这个称呼可能更适合她,因为从她的身上大家没有发现“娘”的一面。说是厨娘,不如说是尼姑:一身素装,一脸素相。看到她那张脸,你会想到一碗寡淡的清汤,丝毫没有一点欲望。这里没有任何不尊重女性的意思:试想一下,一个正值青春期的男生对身边的异性同事没有任何遐想,这不单单是发育晚或没什么肉吃的缘故吧。
一如大多营养不良的少年,程依的发育也没那么早。况且家里一溜儿的和尚,兄弟4个,没有姐妹。家里唯一年轻的女性又在程依5、6岁时就嫁出去了——那是爸爸的妹妹,也就是姑姑。兄弟几个也就失去了有可能得到某种启蒙的机会。记忆中的童年没有一丝儿异性的味道。母亲勤于劳作疏于打扮,本身又是个相貌平平的女人,怎么也无法让程依感受到异于自己性别的人到底有什么样的魅力。平日里,他又囿于内向的个性羞于和别人打交道,更别说接近年轻的异性了。程依之于异性,几个类似的词语可能可以让你有“通感”:深居简出,闭目塞听。总之,程依从小就无从欣赏异性,你也可以说是他早早就失去了对异性的兴趣,女性于他只是“另一种人”的存在吧。上了初中离开家门求学,少年固有的天性——好奇心——让程依开始有了一些朦胧情愫的滋生,但碍于硬桥硬马的和尚家庭,却始终无法生发出太多对异性的遐想——“瞎想”倒是有的。多年以后,程依时常会想,为什么美好的东西不能从开始记事的童年就感受到呢。
按学校的说法,或者说官方的认证下,程依好歹也算是个初中毕业生了,虽然对于男女之事还是懵懵懂懂,但多少也自修过几节生理卫生课——说是自修,是因为那会压根儿没上这个课:不知是缺乏专业的老师,还是学校不屑上这种没列入中考大纲的课。程依不仅暗自自修,有一次还不知从哪里搞来“课外参考书”狠狠地“恶补”了一番。虽说有了些概念,可是好多东西还是一头雾水,越看越迷糊了。直到有一天看到一本带大幅插图的“课外参考书”几乎将他吓了一大跳:一丛毛渣渣的东西分外刺眼,实在想象不出它的美感何在。不知是不是当时的绘画手法太粗陋了,而将他吓成那样:几乎摧毁了他刚滋长的好奇心,好几个星期过得浑浑噩噩。但有一天,程依不甘心地再次翻看那本课外参考书时,无意中瞥见了作者的名字,突然就豁然开朗了。他认为是画画的人的问题,画画的人水平太差:不管怎么说,这个神秘的地方怎么能随便画成那个样子呢。他对这个作者起了恨意,并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了。一旦他认定了是作者的问题后,他就慢慢淡忘了那些个不好看的插图,转而开始关注女同学的线条了。或者说他终于给自己找到了一个脱身的理由。程家人好象都擅于此道。但是,那时已经临近毕业了,正当班主任一声令下劝退他们的时候,他想深入研究的某项计划只能暂时搁浅了,相关的莫名举动也随之戛然而止。
不过,现在,他初中毕业前想研究的东西好象在这个没什么生气的山头又开始出现了。
那是个艳阳高照的一天,下工的时候,正在期盼肉末酸菜汤的他,被一股不一样的气息吸引住了,这是久违的姑娘的气息。带来这个气息的姑娘是厨娘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