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影)
美津子在老人院给姑姑和爷爷读了一封信。那应该是母亲去世前写的。
美津子在料理完母亲的后事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东京。在那之后的一年里,只有石田婆婆会拿着美津子给的钥匙,到奈奈生前一直住着的公寓里去帮忙整理遗物。
有一天,石田婆婆打来电话问美津子现在的住址,说是有东西要给她看。
寄过来的是一封信。
“你还好吗?
二十三年过去了,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你。美津子也是,我猜。虽然我觉得她对你应该是好奇多过思念。
小时候她因为没有爸爸,受了很多苦。我努力把她养大,她也很懂事,从高中开始就知道自己出去打工赚钱。
我不相信你已经离开我们了。但如果你还活着,早就该回来找我们母女了不是吗?你喜欢热闹的城市,于是我在新宿周边买了房子,一直没有离开东京。
但是最近我感到自己有些撑不住了。
美津子几年前就搬出去自己住了。我想,没有我,她应该能生活的很好。毕竟她从很早就开始自食其力。而我更像是一只拖油瓶,总是给她丢脸。
我们很快就会再见。这样想,我就
给真信”
信的内容戛然而止。最后还有烟灰掉落时留下的灰迹和火星烧出来的几处小圆孔。
虽然这封信里写的都是美津子,但是信最后清楚的落款让美津子觉得自己非常有必要把这封信给与自己血脉相连的永田家看一看。
“你父亲从小就喜欢热闹的城市……”爷爷好不容易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后,剧烈咳嗽起来。
“可怜的孩子,”姑姑完全没有了刚才在家的镇定。“美津子,你现在住在京都是吗?如果不嫌弃,要不要跟我们一起……住一阵……”
美津子看出来,姑姑本来是想问要不要一起留下来的。
“你怎么不早些来呢。你这一年,从东京到京都,一个人是怎么过的呀……”
美津子在家里时曾跟姑姑坦言,一年前不是没想过死。但她离开东京,就是为了避免自行了断。
这时候,躺在护理床上的爷爷发话了。
“美……美津子。你该……该像你父亲一样,到热闹的城市里……里去打拼。去大阪吧……成为……成为一个优秀的……社会人……”
爷爷已经恢复了好几年了,现在说话也还是有些吐字不清楚,而且断断续续的。但是他希望她能到大阪去这点,她还是听懂了。原本,她因为大阪太热闹太像东京,达不到转换心情的效果,所以来到关西一年多来都没有踏入过大阪一步。但是这一次,她愿意一试。
最近便利店里正在进行抽奖活动,过一阵好像又开始把热柜里的炸鸡加量了,但是价格不变。对油炸食品不太感兴趣、又从来不喝酒不需要鸡肉串下酒的美津子这次也决定尝一尝装在可爱盒子里的炸鸡。现在是买东西满700円就可以抽奖一次,美津子买了将近两千円的东西,所以抽了两张。一张中了一盒酸奶,另外一张是一个什么电影的应募券,美津子从来不玩这些,就当是没中奖。生活就是这么平衡,至少美津子的生活是这样的。回到京都后,美津子的生活里就再没有什么大起大落,大喜大悲。小心翼翼地避免摔倒,但是也体会不到奔跑的快乐。然而美津子从来没有奢求过得到多么过分的幸福,过分的幸福之后总会让人难免有些失落,就像原来的她和大介。至少美津子是这样想的。
高中刚毕业就希望能尽快经济独立的美津子真的很缺钱,虽然还在上学的她并不需要过大的开销。她在居酒屋打工的时候,有的时候客人太多,着急的时候“咚”地赶紧给新客人放下一杯水,再跑去照看其他客人。这就引起过客人的不满和投诉。而且还发生过不止一次。所以虽然现在这家便利店缺人缺得紧,美津子每天至少需要工作七个小时,但比起让人受气的地方,便利店的工作显然让人好受多了。
这样说明,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在京都的生活。
但是因为家人的一句话,美津子下了决心。虽然她成长到二十多岁才和她的这些亲人们见过一面,但她仍然下定决定,要搬到大阪去。
回到京都,美津子的二十四岁生日过完了。
和富人区的神户不同,大阪这座城市很有烟火气。美津子在这座号称“日本的厨房”的城市找到了一份在便当屋里做便当的工作。两个月过去了,美津子开始觉得,大阪和东京有着天壤之别。这里的人很喜笑,少了很多冷漠疏离。
她开始试图融入周围那种欢乐的气氛。她认识了隔壁的邻居,一对母女。妈妈很漂亮,孩子很小,妈妈每天早上在她上班的时候,正好会送孩子去幼儿园。但是有时候晚上隔壁会传来小孩子哭的声音,却不见母亲哄孩子的声音。
离开滋贺之后,美津子给姑姑家打过两次电话,每个月一次。有一次,姑姑是在爷爷住着的老人院用手机打给美津子的。这样爷爷也能听听美津子的声音,跟美津子聊上几句。
其实,美津子在大阪过得并不顺利。一开始突然辞掉在京都的打工的时候,店长十分挽留她。但听过她要去大阪找工作之后,立刻态度大转弯,反而热心地告诉她,他也觉得她应该到更热闹的地方去散散心。店长对美津子说,她是很优秀的便利店店员,在大阪应该会有很好的发展。希望她能变得更开朗一些。
也正是她沉默的性格,让她在大阪一边打工一边找工作的过程中,屡屡受挫。她希望能融入职业女性的群体,但最终也未能融入。可是做一个家庭主妇,她没有信心自己一定会感到幸福。
婚姻本就是一场赌博。像母亲那样的人,美津子觉得其实是很难界定这一生是幸福还是不幸福的。毕竟母亲一直到最后都是有人爱的,因为希望有用一种正常人温馨朴实的爱才把他们分开。而母亲本人也从没有忘记过美津子的父亲,她的真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