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是五十年代生人 ,早年吃过苦,用双脚丈量世界,也爬上过已经开动的火车来代步,现在退休在家享清福,每天开着他的SUV四处跑,中间还换过其它的交通工具,但我印象最深的,还是那辆黑色自行车。
那是一辆二八的自行车,车座位和龙头之间有横杠的那种。我还记得是凤凰牌的,一只的五彩凤凰标志贴在车龙头的轴上,有些氧化了,以现在的眼光来看,那就是浓浓的复古调调。记得当时年纪小,这种尺寸的自行车在小毛孩眼中简直就是个庞然大物,每次听到妈妈说:“我们家只有你爸才能骑得上这辆大自行车!”,我就会满眼星星,崇拜地望着爸爸,因为全家只有他可以踩着这个大家伙带着我满大街蹿,其他人骑只能骑上二六的车,哪有二八车威风呢?爸爸就是我的的大英雄!
每次,我都是坐在那一根横杠上,双手手肘压在龙头上,即使屁股会有一点点痛,背也挺不直,但那时的我,就是无比享受缩在爸爸怀里的感觉。他的双手扶着车把,双臂正好把我圈住,我转头就能和爸爸说上话,有时一不小心,会被他的胡茬扎得吡呀乱叫。这样的亲密无间给我了小小的乐趣和大大的安全感。在我眼中,爸爸就像一棵大榕树,罩得下全部。
碰到下雨天,爸爸会拿出一件大雨衣,厚厚的、有点硬。待他穿好雨衣上了车,我就钻进雨衣的前盖,左脚踏在脚踏板和车的连接处,借力一撑,稳稳地坐在横杠上。因为我被雨衣蒙住了脸,看不到外面景物的变化,只能蜷着身子,低着脑袋看着湿漉漉的地面。这本是一件无趣的事,但我却找到了乐趣所在:隔一段时间,我就会问:“爸爸,到XX了么?”如果他回答还没到,我会满心期待地说:“到了你告诉我哈!”如果他回答:“XX早就过了!”我会有点小失望,心里想着,怎么骑这么快呢?有时发呆忘了时间,感觉一会儿就到了家。此时的爸爸一定成了只落汤鸡,裤子鞋子全湿,脸上的雨水直往下滴,眼镜片被雨水蒙得模模糊糊,而我通常却只湿了一点裙角。小时候最喜欢下大雨,因为可以打着小花伞,穿着小胶鞋往水坑里踩,乌云让白天与黑夜颠倒时,是我最兴奋的时候。而妈妈却说:“你喜欢下大雨,可你爸上班就惨了!”记得当时听完这话,我还挺不好意思的,觉得我只顾着自己。
即使在不下雨时,我也习惯性地望向地面,看着自行车的车轱辘不停地旋转,滚过平地,压过地上的小裂缝,越过小土包,碾过小石子儿。八九十年代水泥地上掺杂着鹅卵石,骑车时因为不停向前,会形成一种特有的花纹,像素色的烟花在地面上绽放,我竟能看得入了迷。有时候,爸爸会停下车来,踮着脚等一等红灯,遇到熟人会说几句话,人多时他会下车推着车走,遇到台阶时则双手用力一抬车龙头,将车搬上高处。这一切,我都不用下车,因为我足够小,而爸爸更是足够强大。有时我也会化作贴心小棉袄,主动要求下车,可爸爸总是摇摇头说不用。只有在要顺路买东西时 ,我才会被他抱下车,我也趁机舒展舒展筋骨,伸伸脖子挺挺腰,再摸一摸坐得发麻的大腿。
渐渐地,我长大了,家里这辆二八车也退役了,此后,爸爸还骑过助力车和摩托车,现在更是把小汽车开得飞快,但只有在二八自行车上的故事,我印象最深,也最让我怀念,也许是因为那时的我最最容易获得快乐吧。如今,这些经历已经不可能再重现了,二八车基本在街上无影无踪了,我长大了,爸爸也老了,只愿这些美好的回忆时不时地把我带回童年,重温曾经的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