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6:00

    今天闹钟没有响，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想了一会儿人生，然后再次进入梦乡。不知过了多久。他再一次睁眼，只看了一眼时间，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他要迟到了。

      他慌忙从床上弹了起来，混沌的脑子也开始运转起来。今天是周一吧？对！要穿校服！他又急急忙忙去开卧室的门。

    “咔嘣”

    门锁响了一声，但并没有开。

    “咔嘣”

    “咔嘣”

    “咔嘣”

    他有点着急，拼命拉着锁，然而门锁只是发出刺耳噪声，丝毫没有打开的意思。

    “妈？妈！”他此刻已经完全清醒了。想到此刻妈妈应该在家，他连忙扯开嗓门儿喊起来。

      门外一片死寂。

    他等了两三分钟，依旧没有丝毫声音。他有一点害怕起来，想着平时早晨妈妈都会叫他起床的，怎么今天......

      屋子里静极了，他听见自己的心脏在“噗通”直跳。他倚着那打不开的房门坐着，思索着。

      忽然，他看见茶几上放着他的手机，他一阵激动，连忙按下拨号键。

      一秒，两秒，三秒......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手机里，冰冷的，没有感情的女音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他颤抖着双手点下了结束通话。他现在是十分的害怕了。他望向窗外，天很阴沉，像是在酝酿着一场风暴。

      他随手打开了书桌上的电脑，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随着开机的声音，他惊讶的发现桌面上除了几个基本的图标，又多了一个未命名视频。他屏住了呼吸，双击打开。

      视频的开头是学校的操场，此时空无一人。两三秒后，突然想起一阵音乐，整个教学楼开始骚动起来。学生们开始按班级在走廊排好队伍。

      接着是一声哨音，每个班的学生开始按次序排队下楼，到操场上来。

      他皱着眉，紧盯着不断变化的画面。

    操场上，学生们又按班级次序排成数队，站着跑道上。

    他忽然想起来，这似乎是某天晨会跑操的情景。那天貌似是学校要录纪录片，老师特地嘱咐学生们不要迟到......然后...然后什么来着？

      他用手托着头，愣是想不起来。

      视频里，画面一幕幕地切换。他看着镜头扫过每个班的学生。到自己的班级，他看到了一张张熟悉的脸。

      他一一辨认着，却不见自己。他的眉皱得更深了。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音乐响起来了。一瞬间，全校的学生一起跑起来，如同万马千军来临，十分有气势。

      他感觉头很痛，似乎有什么事情被他遗忘了，他总有预感，似乎有什么事情变得不同寻常了。

      “报告！”这时校门口闪出了一个人影，拖着书包，急匆匆地跑进了学校。

    那个人身上没有穿校服，两只袜子的颜色还不一样，急匆匆地，显得十分狼狈。他想钻进队伍里，但是被老师用眼神制止了。

    “你给我过来！”他看着屏幕，发现远方跑来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四五十岁的样子，皱着眉头，怒不可揭的样子。

      镜头切换。

      他的眼睛瞪大。眼珠子仿佛要掉下来了一样。他的手颤抖着，慢慢按下了暂停键。

      屏幕上的那个人，赫然是他自己！

      他按下继续，屏住呼吸。只看见那个女人将他拉进一楼过道，眉头紧皱。眼眸里似能射出怒火。

    “昨天怎么跟你说的？”女人瞪着他，开始吼叫起来，“让你别迟到！今天这个片子，对于我们学校很重要！”

    画面中的他喘着气，瞥了那个女人一眼，看上去，那个女人是他的班主任。他脸色也不是很好，眼眶好像还挂着泪痕。

    “哦。”过了半晌，他淡淡回答了一句。

      这可彻底激怒了班主任。她气的不轻，似要跳起来打他，“你这个无药可救的垃圾！又傻又蠢，执拗不听劝。”

    她像一头暴怒的狮子。怒吼着，似要把所有的难听的话都用上。

      他听着，他木木地，丝毫不动。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双手握拳，紧紧拉住衣角。

    “把你妈妈喊过来！”班主任吼到。

    画面中的他身体微微一颤，抬起了头。

    卧室里的他，咬着嘴唇，死死盯着画面。可是下一秒，电脑闪了一下，黑屏了。

      他赶紧动了动鼠标，可是无论他如何操作，电脑上什么画面都没有了。

      房间里再次陷入死寂。

      之后，之后发生了什么？他痛苦地抱着头，用被子遮住脑袋。

      他陷入沉思，模模糊糊地有了一点印象。

    那天似乎是班主任掏出手机，正打算打电话给他妈妈。他被激怒了，他一把打落班主任的手机。

      手机摔倒地上，屏幕碎了，玻璃渣溅得到处都是。

      碎裂的声音吸引来了校长，校长看着一片狼籍，沉默了几秒。然后什么话也没说，领着他到了校长室，开除了学籍。

      他想通了，可是一抬头，发现电脑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亮起来了，视频又开始悄悄播放。

      他看着，核实自己的记忆。

      画面中，班主任拿出手机，可他并没有打落，而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班主任拨通妈妈的电话。

      “嘟嘟嘟...”铃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响。

      "喂，您好。您是他母亲吧。"电话接通了，班主任得意地瞥了他一眼，开始跟他妈妈告状。

      “您家孩子今天又迟到了，而且没有穿校服。我早一个星期前就一直在班里强调，今天无论如何不能迟到。这个宣传片对我们学校很重要。”班主任说道。

      四周静极了，全校的学生都集中在操场上，教学楼内空荡荡的。唯有风刮过，卷起一地残叶。

      "啊，好好好。那您马上过来一趟是吧。"当他走神的一会儿功夫，班主任与母亲的对话也到了尾声。

      “那真是麻烦您了，谢谢了。”说完班主任挂断了电话，收起了手机。

      "你妈妈说马上来一趟。"班主任轻蔑地看着他说，“看来我们老师也是管不了你了，让你妈妈来好好教育你。”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里似有哀求。

      关键处，电脑又黑屏了。卧室里他烦躁地左右移动着鼠标。他实在记不得，原来事情是这样发展的。

    他努力搜寻着记忆。

    后来......后来似乎是他与班主任吵得不可开交，班主任甚至被他气哭了。最后是他妈妈出面调解，事情才得以解决。

      他再次抬起头，和上次一样。电脑屏幕又亮了起来，画面中的人物又动了。

      “老师您好。”一个女声从他身后响起。

      那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是他的母亲。

      母亲刚刚送完他的姐姐去学校，沿途回家时经过他的学校，刚好接到老师电话，就拐了进来，总共不过两三分钟时间。

      "您好！您好！"老师转过身来看见她等等母亲，立刻满脸堆笑。笑的褶皱里都泛起了油光。

      看着那个样子，他不觉一阵恶心。

      "老师啊，真是给您添麻烦了。"母亲低声下气，弯着腰，一脸歉意，“这孩子就是不争气啊，今天早晨他出门前我刚刚跟他吵过架。”

      说完，母亲又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想起了今天早晨。临出门前，母亲又与他在学习成绩方面起了争执。

      争执的高潮，母亲甚至操起扫帚就要打他。他的姐姐看到了，冲过来，挡在他前面，哭的稀里哗啦。

      “妈，弟弟已经很努力了，别打他了......”姐姐哽咽地说道。

      姐姐是个好学生，从来不要母亲担心，大概也是母亲唯一骄傲的资本了吧。

      他望着母亲，还未到五十岁的人，头发就已经白了一半。他是单亲家庭，是母亲一个人操劳着将他们姐弟拉扯长大。

    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学生，让母亲操碎了心。他哭了，一点声响都没有。

    他恨，恨自己不中用。也恨老师三天两头找母亲告状。

    看到此刻母亲又佝偻着，站在他的面前。他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

      卧室里的他泣不成声。

      屏幕中的他也再度流泪。

      卧室里，他在心里思索着，思索着解释这一场闹剧的方法。

      是低头认错，还是就此堕落，是改邪归正，还是就此走入社会......

      他思索着，仿佛有99种方法可供选择。

      屏幕里的他也在思索着。

      “对不起...对不起...”他喃喃道。

      “我真没用，给学校、家庭添麻烦了。”他竭斯底里地大叫，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突然他冲上了楼梯，爬到了四楼，他倚着栏杆，望着楼下操场上，学生们跑操动作整齐划一，但已经接近尾声了。

      他感到有些无力，他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格格不入，是那么的可笑。

      他永远永远都是被老师同学踩在脚底下的那一个，永远都是出气的对象。永远！永远！

      他有些癫狂，他望着远处。远处的天空阴沉沉地，乌云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既然，既然人间已经没有可以留恋的东西，那就去天上，去没有痛苦的地方。

      他笑了，一瞬间感到有些释然。他翻过了铁的围栏，纵身一跃......

    “不——”卧室里的他，和屏幕中的母亲同时大叫起来。

    他在空中极速坠落着，可是，可是为什么，他觉得心好痛.......

    往日的欢声笑语，似乎又在他耳边响起。

    “你真是有当作家的天赋呢！”这是他作文比赛获奖时候，老师对他的赞美，老师的笑，有点朦胧不清，但是是那么温暖。

      “好羡慕你啊！”运动会上，他第一个冲过200米重点线，顿时掌声雷动，同学们一把将他抱住，“你是我们班的骄傲！”有些女同学，甚至为他喜极而泣。

    ......

    记忆凝成一条线，所有的美好，都在他的脑中循环播放。

      他听着耳边的风声，后悔了。

    “咚”地一声，坠落在冰冷的地面。

      卧室在瞬间破碎成片。他再睁开眼，极大的疼痛牵扯着他每一个细胞。

    他发现，自己躺在担架上，面前围满了人。他明了，所谓被锁在卧室，只不过是他濒死前的幻想。

      医生看了看他，摇了摇头。

      他无力地笑了，母亲看着他的样子，几度晕倒。

      他默默地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要说，“对不起，我后悔了。”说完，便永远闭上了眼睛。

      他恨自己，明明有99种方法可以选择，却偏偏选择了第100种——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