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李浩晨回到了空空荡荡的家。

家里的东西依旧，空气似乎弥漫着她残留的香水味，他习惯性地想喊声妞，又想到陈小妞走了，心里有种莫名气恼和不安。她走的时候，留了一张纸条，对他说，你自己好好过吧。

李浩晨原来以为和陈小妞混到都是中年男女的年纪，俩人同时具备中年人的沉稳和智慧，又拥有着高智商的幽默和洞察世事的能力，结合在一起应该相对完美。

可是今天，陈小妞还是做了叛徒，而且大义凛然。

李浩晨记得第一次和陈小妞吃饭在中山路二段的欧洲房子，喝水的时候面露腼腆，实则心里一千倍警惕地观察陈小妞。陈小妞倒是很随意地搭腔说话，有时候说到趣闻还轻声笑一笑。李浩晨和她天南海北不知怎么谈到星座，她不像其她女孩那样热衷于星座，反而不冷不热地说，中国十三亿人，十二个星座分得过来么。李浩晨假装很赞，然后随意地说，你属什么的来着呢。

陈小妞听到这话盯着他看了一眼，李浩晨假装没看见她的注视，对着窗外说我属牛的，做事有时太牛。太牛不好。陈小妞说是做事牛还是脾气牛，我属马，是尥蹶子的马。

李浩晨脑袋里飞速咯噔转了一下，陈小妞看着年轻，但是不能是90后。应该78年，今年37岁。他以为陈小妞要对年纪保密，没想到回答得很干脆。

陈小妞说话的时候语速很快，头发慵懒地扎个马尾，举手投足不卑不亢，竟然有种说不出的风情。她一双充满笑意的眼睛有意无意盯着李浩晨显得格外明亮。李浩晨心里提高百倍警惕陈小妞说话有没有给他下套。最后，陈小妞的笑声逐渐打消李浩晨的顾虑，俩人话题进入越来越轻松状态，没有任何尴尬。

告别的时候，李浩晨说握个手吧，陈小妞直直地看着李浩晨的手抛物线悬在半空，吃吃地笑了，说别这么老套，下次再见。

2

李浩晨和陈小妞从认识到零零散散约会拖拖拉拉用了半年时间，没有大的进展。俩个人那时都忙，忙的问候也是想起来就发个信息，谁也没把谁当回事，谁也认为谁都还看得顺眼，说得过去。偶尔开点玩笑，似乎都能解一定的风情。有一天陈小妞股市大跌精神也无寄托心情特别低落，李浩晨恰好那天签个单很顺利，春风得意心情喜悦，便问陈小妞在做什么。陈小妞说心如止水，觉得没劲。

李浩晨说止水是谁。

陈小妞没吭声，李浩晨如同哲学家一样说生活一直没意义，不要花时间去想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

他洋洋洒洒倒叙自己前半生的跌打滚爬，没劲。最后他像导师一样结尾，又嬉皮笑脸说要不抱团取火试试。成双入对合适就是智慧的双赢才幸福。

陈小妞说什么叫双赢。

李浩晨说譬如原始社会野人一起扎堆，一是能抵御外界侵袭，二是生活资料共享。还有，你说说。

陈小妞眨着忽闪的眼睛说，可以互相慰藉，精神和肉体上取得愉悦。

李浩晨大笑，对啊，几百万年的野人规律原来也适应我们现在的生活。

李浩晨是故意逗陈小妞，发现陈小妞回答还挺老实。他说我们理科生有时候有些愚笨。陈小妞不思考得意地说，你们这些理科生，是不是以前天天跟瓶瓶罐罐打交道打傻了。

李浩晨直接反驳陈小妞，理科生做事讲逻辑️条理，不冲动不发飙，生活一定要四平八稳，不像文科生辣么喜欢幻想，最后会在奇思异想中摔个头破血流。

陈小妞喝口水，嘲笑道请问你的理科初恋怎么分道扬镳抛弃你的。

李浩晨一听就一股火往脑盖上冒，心想这不年轻的女人说话还这么不迂回，觉的陈小妞野蛮粗鲁之至，又不想被她发现生气，便做出不屑的表情哼了一声不说话。陈小妞觉得这无声的轻蔑很恼火，痛恨这种冷暴力，可是又没有理由延伸话题，于是作漠视状看远方。

陈小妞一生气，李浩晨越是觉得好玩，他想着怎么对陈小妞该突破一下。怎么突破呢，抓紧时间突破，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课题。

2021-02-01

3

成都的天风和日丽难得出太阳，出了太阳就和过年一样，城里的人都喜欢泡杯盖碗茶府南河边去晒。三五元的盖碗茶，说的就是几百万几千万甚至上亿的生意。成都的人生活节奏不会像广州那么快，北京那么挤，上海那么密。成都人会把吹牛称为冲壳子，口头上经常调侃吃点回锅肉，喝点盖碗茶，看点歪录像就貌似满足。他们不会像北方人那样把牛皮吹到天，说话添油加醋的时候都是有的放矢，既诙谐风趣，也引人遐想。当初打日本八年抗战，川军勇猛作战，牺牲惨烈，精神可用悲壮二字形容。

想到川军，李浩晨顿生百倍信心，凭借自己实力，拿下陈小妞应该易如反掌。

陈小妞晚上九点收到李浩晨电话，说一起吃夜宵吧。她正洗完澡，泡杯红糖水在家，每个月最不舒服的一天被约吃饭，这家伙是专门捣乱的么。她还是客气地说不了，李浩晨听到她声音有气无力，说你怎么了。她随口一句网上下棋。李浩晨追问什么棋。她想俩下挂了电话，说跳棋。李浩晨说跳棋如果走先，胜算穷尽。她说怎讲，李浩晨说当然是必胜。陈小妞说象棋你能看几步，李浩晨说惭愧惭愧，很久没下，也就是网上大师水平。

陈小妞不以为然地问，那围棋呢？

那边的笑声传来，那就不是看几步的问题，从布局开始了。

李浩晨永远是这么风轻云淡得意的声音，陈小妞想打击他又没什么力气，懒得浪费时间，于是没有表情地问还有事没有。

李浩晨知道这是客套的告辞，悻悻然本想把电话挂了，又有点不甘心，说哎，你有梦想么？

陈小妞愣了一下，说你是不是够无聊，深更半夜还谈理想。我没理想，而且没有前世，不知来生，上帝对人类根本就不公平。好人坏人在这辈子的生命尽头都是一个答案。

李浩晨诚恳说为什么现在不想一想。

陈小妞不耐烦地说能实现的都实现了，不能实现的现在也不能实现了。想那么多干嘛？

李浩晨本想抚慰俩句，听了这些他一时也反驳不了的话语，嘴边嘲笑道，是不是年纪大了磨灭人生。也是，你奔四。

陈小妞瞬间被激怒了，她压住火气，故作姿态很有风度地说，谁没年轻过，谁又不会年老。拿年轮比较不同状态的树，谁知道谁比谁牛逼？说这些话的人不是俗就是贱，你不是这种败类吧。

李浩晨听出陈小妞在挑衅，故意矜持一下说年轻年老都是要面对的现实，空了哥再和你探讨。好梦，然后说挂了。

陈小妞仿佛出了口恶气，龙心大悦，乘胜追击调侃道，什么梦才是好梦。

李浩晨笑说，春梦极好。

呸。陈小妞在那边轻笑。

李浩晨说回头聊，抢先把电话挂了，挂完以后想到自己太极拳一般的高深，感觉非常快活。恋爱宝典，把陈小妞晾俩天为上策。晚上睡觉，他梦到陈小妞，早上起床说nnd. 先中招了。

果然，凡事必有因果。

4

陈小妞大姨妈走了，感觉自己人世间重新活过来了。她要去上海处理一份合同签署，行李准备好想到李浩晨。李浩晨这俩天没消息，习惯他的声音，忽然断了音信住心里嘀咕这禽兽神头鬼脸，莫不是又有了新欢。

她按捺住想给他拨电话的念头，约上胖纸去良木缘喝茶。胖纸是她闺蜜，体重她从来不知道，因为胖纸说她从不用公斤称。胖纸五官长得不错，眼睛黑白分明，炯炯有神。可是女人没了身材，就容易怀念唐朝。一次照相，她去搂胖纸的腰做亲密状，俩只手环起一圈用力也没接上轨。陈小妞忍不住吐槽你也太胖了，胖纸说什么啊，你不知道男人，有的就喜欢我这款。胖胖的，圆圆的，壮壮的，摸着睡着都舒服。

陈小妞连说俩声佩服，然后对胖纸说记住别提针灸减肥，一听就倒。

桐梓林路的良木缘开店有十多年的历史，装修风格颇像欧洲乡村别墅。取名来自于《诗经》中有云：“良禽择木而栖，良将择主而侍。”里面不很喧闹也不冷清，离陈小妞公司也近。

陈小妞步行过去只要十多分钟，她溜达过去上了二楼，直接往靠窗方向走去，刚要选平常经常坐的角落一座，忽然看见里面的位置被一对男女抢先霸占。女人长发垂肩，脸很小巧，五官精致，笑意盈盈地听着对面男士说什么。而男人，背影极像李浩晨。

陈小妞心里咯噔，呼吸不由自主急促，她悄悄放慢脚步，服务员过来问她选哪个座位。她指指邻着李浩晨的位置，小声说一杯卡布基诺。服务员点点头转身而去，她径直沿着走廊向李浩晨走去。打不打个招呼，她莫名有点心虚，几秒钟的交锋，她决定先不开腔。胖纸还没有过来，她轻声走到座位上，背对李浩晨坐下，想听听他在说什么这么眉飞色舞。

李浩晨的声音在女人面前尤为磁性悦耳，他显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个老朋友，正说大理的好风光，他说这是我最喜欢的城市，绝对是最喜欢。

陈小妞抿抿嘴唇，这句话李浩晨也在她面前提过，套路，她心里暗道男人都是自以为是，其实真相被揭露很是愚蠢。又听见那李浩晨说，那边有个风华雪月酒店，五星级环境很不错，是朋友开的，到了必下塌。

对面女生兴高采烈地说就是就是，我们以前在那边排舞做过节目的。

但凡男女之间的那点“意思”，常常是从“不好意思”开始，到“真没意思”结束。闪现出教父里的台词，陈小妞心里有点小酸，她想捉弄下这贱人，于是清清嗓子转身柔柔软软喊了一声浩晨。

李浩晨惊诧转过身来，陈小妞从来没这么亲热地喊过他，更准确地说从来没有叫过他的名字。看着李浩晨的表情，陈小妞抿嘴微笑说上次你喊我吃饭没时间，明天我去上海，正说今天晚点给你打电话呢。

2021-02-02

5

李浩晨诧异转头的瞬间，陈小妞内心就开始后悔，后浪打前浪地后悔说出那些话，她意识到自己没有破坏李浩晨约会的权利，吃哪门子醋呢，她在心里默念镇定镇定。

满地都是偶然，她安慰着自己，又在尴尬中偷舒了一口气。她的喘息就像空气中四处悬浮的灰尘，静静飘荡着秋千，没有什么动静，却无边无际，无处不在，无限刺激着自己矛盾的神经。

李浩晨转身看到陈小妞愣了一下，旋即似乎明白陈小妞的心思。他眼风一扫，嘴角挂着微笑道无巧不成书，正好请我师妹一起喝茶还把你遇见。

本想继续调侃，他盯着陈小妞再看一下，陈小妞的脸不争气地发热发烫似三月桃红，李浩晨看见那红晕心里不经意地荡漾一下，那红晕里隐藏着陈小妞尽量控制又流露出来的娇羞与赌气，李浩晨忍不住怜香惜玉话锋一转，口上客气地说你朋友没来么。

对面女子抬头朝陈小妞莞尔一笑，仍然安安静静坐在对面。陈小妞作欢颜无谓状说那没有关系，本想和你吃饭说件事的，那回来说吧。上海回来很快，不过俩三天。

话音刚落，她心想我在干嘛，难道暗示李浩晨我回来的时间么。李浩晨若无其事的礼貌让她暗自增加恼羞。这时候电话铃声响起，是西南建筑设计院周科的来电。救急啊，陈小妞没等电话响第二声就点着按键说哈喽。

周科是狂追陈小妞追了八杆子也打不到的坚持者，陈小妞对他明确别浪费时间。他说感觉培养培养还是有的。约陈小妞十次，陈小妞拒绝九点九次。本来陪胖纸约他晚点谈下胖纸公司园林设计，他这会巴巴地表白说有空。

不知算谁的运气，周科那边高声说哥们出门了，发个定位。然后说晚上琴台路的火锅，搞点毛肚和肠肠。

电话不隔音，方圆几十米的人都能听到。

6

陈小妞抓到救命稻草，余光扫荡出李浩晨在注意她，迅猛恢复常态，大大方方说过来吧，胖纸也在路上了。

李浩晨听到电话那边是一男人热情洋溢的声音，应该和陈小妞很熟。吃火锅的声音如此高亢，陈小妞回应如此爽快，眉头不由轻皱一下。陈小妞察觉李浩晨的微妙情绪，感觉刚才的丢分拉回一点，于是将胸高高抬起，俨然一笑，恢复漫不经心的常态。

李浩晨看着陈小妞的傲娇，暗呼差点上当，想法在脑袋转了圈，有了鬼主意。他眼睛闪电般亮着对陈小妞说我和师妹恰好谈完事，你开车没有，要和我哪里吃饭。

陈小妞不由啊了一声，看见李浩晨一本正经认同她刚才的喧宾夺主，宛转女子在李浩晨旁边犹如隐患。去还是不去？她认为她这个岁数寻找自己的欲念不是不道德的，只是结局造成的后果常常是个未知数。李浩晨此刻投桃报李送上门来，何苦敏感多虑地掩饰呢。

李浩晨不给她更多时间考虑地注视她，陈小妞若无其事说没开车，地方你选，重点说事。强调说事，实则同时惦记着等下怎么把胖纸和周科俩个尾巴甩掉。

陈小妞允诺一起吃饭，话音刚落，李浩晨敏捷地站起身来，对师妹说，你回去把方案一周内发给我，我就不送你了。又朝女子眨下眼睛送个秋波，那女子笑盈盈说道好，那我告辞。

女子对陈小妞又一点头，拿包起身告辞，俩条修长的白腿踩在地板上没有铿锵声音，裙摆荡去飘来像个职业模特。陈小妞望着背影对李浩晨说你师妹很漂亮呢。李浩晨没有表情地说是么，我怎么还是觉得你更有女人味。

陈小妞没有听出李浩晨说话的真诚，反而感觉上了贼船。从前对贼船的不以为然到现在可以跳上去欣赏风景的路，没有冗长累赘，反而变得轻松有趣渴望起来。

陈小妞用很短的时间做个迅速的放鸽子。

她上了李浩晨的车，李浩晨根本没有问陈小妞什么事，他说今天刚收到的阳澄湖大闸蟹，不能放，也算你帮忙，到我家去吃。

陈小妞眼睛骨碌碌转着，心里愕然，不知如何表态。

李浩晨轻描淡写地说先打招呼，是吃螃蟹不是吃人。对于这种弯酸，陈小妞不屑哼了一声道解释什么，佛说不生法相。李浩晨反说相由心生，心不生根。

陈小妞刻薄道吃个螃蟹还这么佛系。然后笑笑抱着手臂，安全带绷得紧紧，她把身子尽量往后仰下。李浩晨看到陈小妞表现应景，心情大悦，眼里挂着金色灿烂问明天几点航班，她本想说是中午航班，话在舌头上打个尖说早上八点。

李浩晨惊叹道那么早。陈小妞模样端庄地说那边约好的，速战速决。

行路人的匆忙模模糊糊在将尽未尽的夜幕中打了宽层底色，远方只是现在和未来招呼一声扑簌簌落下来的雪，白濛濛的，轻轻摇晃的，看着离你不远，待小心翼翼地伸手触摸它时，它默不做声又变成汪洋的水。

7

李浩晨是个好厨子。

他蒸了一锅螃蟹，搞了盘凉拌兔子，炝炒红油菜，一碗青菜豆腐汤，然后倒了俩杯红酒，抬头对陈小妞说来点。陈小妞点点头，

碰杯，李浩晨调侃说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陈小妞严肃地说，你让我想起《围城》里面，曹元朗诗写月亮，丰满肥白的孕妇肚子颤巍巍贴在天上。唉，她叹口气，古往今来，它被人惦记着却未见幸福。

李浩晨满脸流露怜惜，可怜的月亮。陈小妞抿嘴接住话头，何止月亮！有些事被遗忘心里难过，被忠心耿耿记住，也包含各种不幸。

李浩晨一时哑然，你说的什么事。

陈小妞满脸绯红，我说的……当然是万事。

李浩晨笑笑，他看见陈小妞的脸就像侵染的胭脂，沾着酒，唇下半真半假吐露心声。她的眼睛闪耀着宁静，一种湿润的明亮似乎延伸着要把苍白填补。悄悄注视着陈小妞，感觉是越看越好看，他有点心猿意马，却不动声色道一月普照一切水。

陈小妞抬头看见灯下李浩晨一脸英俊，眨眼说不过是轮幻月。

李浩晨把杯子放在手里晃晃，说我现在是你最忠实的……陈小妞瞪大眼睛等他说下文，他笑说倾听者。

倾听者让陈小妞产生黯然，又认为不能把这样失落传递给李浩晨，说倾听是殉道么？

李浩晨一口把酒喝了，是喜欢。

陈小妞偷偷笑了，李浩晨很久没和一个女人舍弃客套和繁琐，像今天这样畅所欲言。谈到男女，仿佛这个世界一直是无邪的，谈到以往的婚姻，李浩晨说儿子被前妻带到澳洲，姓也改了，她他妈的比我狠多了。

陈小妞说母性都是彪悍的。

李浩晨说你呢。

陈小妞说老无所依。

李浩晨意识到陈小妞不开心，她生气的样子有点稚气和倔强，本想哄她一下，话到嘴边却说什么能靠得住。

陈小妞说怎么了。似乎为自己刚才语言失态表示歉意，举杯又喝了一口，随口唱了一句，啊多么难言的痛。

俩个人不约而同笑了。

不知不觉，俩人喝了一瓶红酒，酒后说话知趣解趣，彼此迁就，表现的平和，柔软，温存，在最初的试探揣摩中慢慢涌动，若有若无如同一湖平静的水，遇见风，泛起圈圈涟漪，慢慢产生的热能一股劲想一致达到热平衡的状态。

不能一晚上说月亮星星，李浩晨问陈小妞你敢说真话么。

陈小妞怔怔地看着他，我有说过假话么？

李浩晨不动声色道，你是不是……

陈小妞的脸搞成了红二团，借着酒劲偏下脑袋，秀发瀑布一样滑落，喜欢怎么样，不喜欢怎么样。

李浩晨笑着说喜欢就留下来啊。

你喜欢我吧？陈小妞反问。

李浩晨摇摇头。

陈小妞一屁股起身，那我就放心了，该告辞了。

李浩晨一把拽住陈小妞，不是喜欢，好像是很喜欢。陈小妞一个趔趄差点绊倒，李浩晨顺势将陈小妞一拉，差点拉到自己怀里。陈小妞丰满性感的身体撞到李浩晨急促的呼吸，她挣扎着惊叫一声，李浩晨心跳加速，又怕把陈小妞吓着，赶紧把手放开，嘴上说没见过世面。

陈小妞站稳脚跟，理理衣裙，看出李浩晨掩饰的慌乱，忍不住坏坏地笑，恢复一贯讽刺打击的不良作风，阁下真是谦谦君子，快送我回。

李浩晨仿佛看出陈小妞几分功力，笑道好吧，省得我坐怀就乱。

走到门口，李浩晨想起什么，转身拿了书架上的一个方盒，递给陈小妞，猜四个字，猜出来告诉我。

猜不出来呢？

猜不出来以身相许。不过，不准故意猜不出来。

厚颜无耻。

夜风凉凉，陈小妞到家后想着和李浩晨一路上的打情骂俏，三下五除二把盒子打开。里面安静放着一把象牙梳子，她将梳子拿出来，轻轻摇晃着梳理乌黑的长发，心里升起的欢喜就是空中飘落的星火，她想起李浩晨刚才煽情的告别，我只是告诉你，生命太短促，遇见喜欢的人，千万别错过。

要是一辈子没有错过多好。陈小妞拿着梳子翻了个面，象牙色细腻纯净地在灯下弥漫着圣洁光泽，一触即发，李浩晨这家伙，她得意笑了。

8

上海的事情非常不顺利。陈小妞感觉自己被对方公司涮了。她发现自己公司的股东已经抽出用钱买的股份，现在跳到上海的这家公司当了副总。她把思路重新理了一下，气急败坏地想起货款已经打给上海公司，上海公司的货品在市场上还少一个证书，然而负责保证证书年底出来的股东现在对她没有任何责任。

她打电话给自己的律师，律师说合同为何签订前没好好审核。她想起信誓旦旦背信弃义的股东抽刀断流，忍不住重重叹口气。除了持续和上海公司对账确定这种资金关系，现在别无他法。完蛋了，她无比沮丧地坐上返程的航班。

飞机因为暴风雨晚点俩个小时，伴着陈小妞灰头土脸的沮丧，她到家感觉剧烈头疼，洗个热水澡一头倒在床上。

第二天李浩晨电话追杀过来约在鹭岛左岸茶楼喝茶，陈小妞没好气说破产了，没心情。

李浩晨说哦，你有多少钱破产？陈小妞说以前有个五百万买了俩套别墅，被男友给卖了。现在的钱俩百万投资要成泡影了。

钱呢，李浩晨惊奇问道。

前面的被他养双胞胎去了，后面的被仙人跳！陈小妞没好气回答。

李浩晨那边无耻地笑了，原来养了小白脸。

陈小妞说别恶心我。

出来吧，李浩晨说，再怎么也要吃饭。

陈小妞一拒再拒未果，略施脂粉穿了件黑色蜜臀无袖裙出现在李浩晨眼前。

口红朱砂，夜里漂亮，诱人。李浩晨看见她眼睛一亮。

是吗，陈小妞没有任何荷尔蒙心跳地冷漠，我他妈的完蛋了。

李浩晨眯着眼睛看了下陈小妞，说你这样年纪的女人，机会可能真不多了。

陈小妞说扯淡，我实在不行还可以嫁人。

李浩晨说嫁人找饭票，就这么点出息。

陈小妞说嫁人难道不是一件大事情么？不过男女就奇了怪了，但凡有点资本的男人就好比转世钻石，有点才华的女人反而是打折的商品，不但被别人看低，自己也踹着一把称，斤俩往下拨。

李浩晨笑说青梅如豆开，原来等竹马。终于暴露对自己没信心了。

陈小妞肺要炸了，使劲吸口冷气眼睛冒出寒光，范儿十足地说柳枝绵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宁缺毋滥，姐必须找个喜欢的。

李浩晨漫不经心说哦，你怎知道别人喜欢你？

陈小妞鼓着腮帮瞪着眼睛说你当我是傻瓜？

李浩晨坏坏地笑了，说加油啊。

陈小妞恨恨说谁现在落井下石打击我，谁就是我的敌人。

李浩晨笑着给陈小妞把茶满上，女人总是很现实的尤物，喜欢幻想盼望奇迹。如果遇见破罐子破摔的角色，他倒会习惯不屑，可是在陈小妞不屈不挠的倔强中，他倒看出一股熄不灭的火在微微燃烧。这种火苗不算旺盛，蓝色带着惨淡，又有种莫名的韧性和抗争，把他吸引着想看看到底会怎样地收场。

9

空气弥漫着淡淡的伤感，无谓，消磨，慰藉。陈小妞认真又漫不经心地煮茶倒水，若隐若现的指甲颜色是晶莹剔透的原色，李浩晨顺势端量下，抬头看见陈小妞瞪着他，笑道芊芊素手，手若柔荑。陈小妞坏笑朝李浩晨眨下眼，将手递到李浩晨眼下一本正经道是不是很久没碰女人了？

李浩晨低下头端详玉手，发出饱含同情的声音，多久没碰男人了？

然后笑着拉住陈小妞的手，要不要帮你看看手相。

陈小妞惊叫一声，挣扎着把手抽回来，哪想李浩晨很有力，她越愈用劲愈被对方更紧抓住。她思考一下，索性就让李浩晨把手紧握着，陈小妞的目光灿若星辰，清澈见底，嘴角上扬微微带着自信执着。

她的索性静下来，不说一句话，让李浩晨恍惚有点不安。俩只手怔怔地在空中静止，传递的温度融化成十足的沉默僵持，像极此刻盖碗茶泛的涟漪，一圈一圈荡漾着，波动着。

李浩晨半晌说放松一下，你很紧张。

陈小妞道友情提示，品手论掌看相来说，显然有人超时了。

李浩晨笑了，我看出你最近有桃花运呢。

陈小妞不假思索说胡扯。

李浩晨说你心事好重。

陈小妞说废话，那么多破事。

李浩晨云淡风轻道人间百事，破了就好。

有即有，无即无，陈小妞感觉被对方争到话锋，心有不服，于是抬起下巴，说八卦下如何。李浩晨说不给你八卦的机会。陈小妞恼怒地哼一声，你以前喜欢的人，现在还喜欢么？

重要么？

不重要么？

李浩晨想想意味深长地笑了，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珍惜现在岂不是最好。

陈小妞追问道，现在是什么。

李浩晨想开玩笑说执子之手 与子偕老。转而又怕惊着陈小妞，索性反问，你看到什么？

当下？陈小妞说全是黑暗。什么都在失去，失去永远无法再回。

陈小妞说话吊儿郎当的一本正经，让李浩晨沉静注视她，陈小妞掩饰的无谓充满无限悔意的惆怅，落寞，此刻一股脑都在无声无息把她包围。

她没有觉察对着李浩晨笑笑说我看到，此刻的我，挫败时没有一个可以面对的朋友，孤独时也没有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陪伴，我一辈子以为自己与众不同，可现在茫茫人生有如荒凉绝境的戈壁，奔腾不息的海水，不知何时是涯，何处是岸。

说完她吐吐舌头，我是不是太悲壮了。

李浩晨朝她眨眼慷慨说你可以借一下我的肩膀。

陈小妞看见李浩晨嬉皮笑脸没有正经，伤感顿时九霄云外，她假装凶神恶煞说我想借你的脸，抽一耳光解气。

李浩晨认真地说，借一会不行，借后半辈子敢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