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秋深了,偶尔看到一则旧闻,是关于上海的“落叶不扫”景观道的,说在秋叶飘落期间一些街道不扫落叶。这其中就有徐汇区的武康路等。一看到这消息,我就想起了上海的街道和悬铃木,想起上海的街道和悬铃木,我就会马上想起你。
快到深秋了,上海的悬铃木叶子可能已经焦了吧?电影里照片中悬铃木叶子会变黄变红,但我看见的只是变焦变褐,灰暗了、卷了,残了,没有又黄又红那么美丽的颜色。以往要是我来上海,你会带我走回几十年前走过的那些路,去触碰那些几十年前曾经摸过的悬铃木树。记得我刚来上海念大学时,开学的9月初已经有点冷,树叶也掉得差不多了。现在,10月了,还是30多度,叶子很多还青绿。只是,人为什么不能像树一样,借着天气的变化把年轻青绿延长?都没等到我们约好的退休后同游,你就离我们大家而去了。
以前同窗的时候,我们一起琢磨黑板报和班刋,一起去看展览和电影,一起看球骂臭脚,一起画画写生。然后我们天各一方。我从没怀疑过我们会一直联系,一直有机会再见。事实上,你在德国的那些年,我感觉你好像有点奔波,但你依然很勤快地把你的奔波告诉我,音信不断;在你回国后,你我见面的次数在同学里是最多的,通电话的次数就更不用说了。你依然还在画油画,我俩还经常在微信里谈论你的画。而我早就已经没画了。我们说着平常的话,都是轻松愉快的话题。我知道,日常工作生活没有交集的两个人,光是在三十多年里保持经常性的联系就巨不容易,更何谈互相关切互相惦记。我更感受得到,你仍然像念书时那样对我的爽朗简单又喜欢又摇头,你仍然像念书时那样如兄长般关心着我。
你不用担心我的,我已经爽朗简单地混到退休了。我什么都懂,就是不喜欢那么复杂。但是, 如果还可以对你说些什么,我会满眼泪光地对你说,我快退休了,才懂得怀念。转眼间,你已经离开一年多了,想起和你一起的情景,还像嫩叶那么新鲜清晰。春天的悬铃木叶子又嫩又绿,你带我走过街头,秋天的悬铃木叶子又老又残,你依然带我走过街头。跟你走在一起,阳光总是很好。你不紧不慢的腔调,如不紧不慢的春风,即使在秋天,也像春风。往昔的相处交往都是平常,为什么在你离开后,一切就都变得如远古的故事般让人珍惜让人惆怅。怀念,怀念,只要一有些触动,怀念就止不住地奔泻。
原来,我跟你还有事要一起做的,比如去看雪山等。但一切都嘎然而止了。一个人在的时候,离得再远,我都知道我终会跟他通上音信。当我呼,不会再应;寻,不会再见;问,不会再答;等,不会再来,那便是一个人永远地不在了。这是彻底的,绝无救药的无奈。对故人的怀念不是一种轻松愉快的感觉,因为怀念过后没有什么办法去消解那种沉重和灰暗。只能依靠时间,时间像吊瓶一样,一点一滴地把沉重冲刷。我们的年岁,已是秋的季节。秋的季节,树上的叶子开始一片一片掉下。那么多的同学朋友,掉到最后的那片叶子有那么多的怀念,会多难消受。要是有长生药,千万不可独食,孤独的长生定如李白所说:长相思,摧心肝。
我不会刻意,没有仪式,地怀念你。你是友谊,你是缘分,你是我们一起度过的青春,你是上海的街道,你是无处不在的春风。我的记忆将一直保存你的音容笑貌。在阴阳相隔的你我各自的世界里,我们是纠缠的两个量子,一定会保有某种必然的关联。人的脑子通常都是杂乱无章无所事事,只是在某些个别的时间才能专注于一件事情。以后的春天,当悬铃木叶子发芽的时候;秋天,当悬铃木叶子发焦的时候,我都会怀念你,怀念我们一起在悬铃木下轧马路,怀念我们有缘一起度过的岁月,怀念那些一想起就可以交谈可以约会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