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小的囚徒,越囚禁,越安心。
有形无形的笼子往身上压。有形的笼子可以让他有栖身之所。无形的笼子,无需打开,人永远在里边……
衣衫是最小的笼子,也最合身,可惜遮风挡雨的功能有限;天空是最大的笼子,可以罩住许多人。
……
晚间的我,把衣衫褪下,把夜色笼在身上,大小都合适,且很暖和。
夜因我的呼吸增加了温度,且厚重起来。它们都想向我靠拢,以维护自己的重心。
我是自己的中心,天高地远,都是对自我而言。在看不见的边缘,是别的繁华,是另一些盛开的花。
我在这无形的笼子里,安逸且舒适。周围没有旁人,有也看不见。他有他的空间,我有我的空间。这些空间不断远离又不断契合,乃至交叠,但互不相扰。一个笼子笼住一个人,正合适。
所有的裂隙,由夜色填充。夜色无所不在,又自由自在,凡空洞的地方,它都自由进来,自动填充。
我喜欢这件软软的黑色的衣服,大小收放自如,笼在身上,却总是合身。
长夜漫漫,它越来越浓重。它裹挟更多的人、事、物了,这些填充体,在夜色里碰撞,令我渐渐焦躁不安。
巨大的天幕下,我躺不住,坐不住,也站不住,随着所有的填充物动荡起来,在夜色里悬浮……
不止一个人、事、物装点了我的笼子。我亦成为别人的依附体,在别的笼子里进进出出。既要笃定又要飘移,只有自己和自己分离。
分离之前,我用皱褶的衣服裹紧身体,打成一个包裹,扔给远方。
白天的我,接住这包裹,被吓呆。于是他的表情,是僵滞的,又能嘻嘻笑,实则是表情失灵。
白天的我,在阳光下徜徉。衣衫又成最好的笼子。熙熙攘攘的人流里,一人一方寸领地。
我的领地里,只有一个我。衣衫笼着我,在人潮里窜行。
天地间这巨大的笼子,囚住许多人。白天,准一人一身衣服,囚住自己。到了晚上,更自由一些,允许放风,于是可以拥有无边的夜色,思所能及之处,都归你所有。
只能看,却不能触及。
可以想像以自己为核心的宇宙全空了,任你一个人自由飞翔。
实则不能飞,只允许你斗室独处。哪怕身处闹市,半夜醒来,也是独处。
由生至死,人都离不开笼子。小到一身衣衫,大到一处房间。什么都没有,还有一片夜色……
因为和笼子不离不弃,人们,遂以打造精致的笼子为本能。比如,设计一件漂亮的衣服,装点一处豪华的房间,打造一片炫目的夜色……
给自己打造。
给别人打造。
笼住自己。
笼住别人。
最后看见什么样的笼子都会不为所动。因为习以为常。
这就是囚徒的悲哀。也是囚徒的无耻。
于是所有人都成无耻的囚徒。
看来,我得让自己更无耻一些。那样,就会僵若死尸。
最后,还是装进一个笼子。本可以自由飞翔了,却一定要装进笼子里去。
打破一个笼子,总以箍上另一个笼子为继。
永远的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