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杉版资治通鉴【1987】多方博弈,不能只看一头。2023-07-20

22、

  宿州刺史李直臣贪赃枉法,依法当死,宦官接受他的贿赂,为他求情,御史中丞牛僧孺坚决要求诛杀。皇上说:“直臣有才,可惜!”牛僧孺回答:“那些没才的,最多不过温衣饱食以足妻子,不足为虑!设立法令,本来就是为了擒制这些有才之人。安禄山、朱泚都才过于人,法令却不能制服他们。”皇上听从。

23、

  横海节度使乌重胤率领全军救援深州,诸军倚重乌重胤独当卢龙、成德叛军东南方向,乌重胤是沙场老将,知道现在还不能击破叛军,按兵不动,等待机会。皇上怒,十月二十三日,任命杜叔良为横海节度使,调乌重胤为山南西道节度使。

华杉曰:

孙子兵法强调“知胜”,在战斗之前,要知道自己能不能胜,要先胜后战,知胜自己能胜,才能打;不知胜,就不要打。知胜的条件有五种:

故知胜有五: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识众寡之用者胜,上下同欲者胜,以虞待不虞者胜,将能而君不御者胜。此五者,知胜之道也。

穆宗李恒在这里犯了两条,第一条,乌重胤知道不能胜,穆宗不知道;第五条,国君不要直接插手,穆宗插手了。

24、

  灵武节度使李进诚奏报,击败吐蕃骑兵三千人于大石山下。

25、

十一月二十八日,淄青节度使薛平奏报,突将马廷崟作乱,伏诛。当时卢龙、成德兵攻打棣州,薛平派大将李叔佐率军救援。刺史王稷供应军需,稍有不足,军士怨怒,夜里哗变,推举马廷崟为主,且行且收兵,得七千余人,直逼青州。城中兵少,不敌,薛平拿出府库及家财招募,得精兵二千人,逆战,大破变兵,斩马廷崟,其党羽死亡数千人。

26、

横海节度使杜叔良率领诸道兵与成德军交战,遇敌则败。成德军知道他没有勇气,经常抢先攻击。十二月八日,监军谢良通奏报杜叔良大败于博野,失亡七千余人。杜叔良脱身还营,把自己的旌旗符节都丢失了。

27、

  十二月十五日,义武节度使陈楚奏报击败朱克融兵于望都及北平,斩首俘虏一万余人。

28、

  十二月十六日,任命凤翔节度使李光颜为忠武节度使、兼深州行营节度使,替代杜叔良。

29、

自从宪宗李纯征伐四方,国用已虚,皇上李恒即位,对左右及宿卫诸军赏赐无度,等到卢龙、成德用兵长久无功,府藏空竭,势不能支。执政大臣们于是赏议:“王庭湊杀田弘正,而朱克融保全了张弘靖性命,他们的罪轻重不同,建议赦免朱克融,专讨王庭湊。”皇上听从。

十二月二十三日,任命朱克融为平卢节度使。

30、

  十二月二十六日,义武奏报,击破莫州清源等三座营栅,斩首俘虏一千余人。


  长庆二年(公元822年)

1、

春,正月五日,卢龙叛军攻陷弓高。

之前,弓高守备甚严,有钦差宦官夜里抵达,守将不放他进城,到了早上,才得以进入,宦官大怒诟骂。叛军间谍知道了,他日,派人伪装为钦差宦官,夜里抵达城下,守将于是接纳他入城,贼军尾随而入,于是攻陷弓高。又包围下博。

中书舍人白居易上言,认为:“自从卢龙、成德逆命,朝廷征诸道兵,计十七八万,四面攻围,已逾半年,王师无功,贼势犹盛。弓高既陷,粮道不通,下博、深州,饥穷日急。造成这样的局面,都是因为高级将领太多,军心不齐,谁也不肯率先出战,相互观望。

“又,朝廷赏罚,近日很不公平,没有立功的就已升官,已经战败的又不治罪。既无奖惩,更加重了拖延心态,如果不改弦易辙,必定毫无希望。建议令李光颜率诸道劲兵约三四万人从东速进,打开弓高粮路,与下博诸军会师,解除深州包围,与牛元翼合势。令裴度率太原全军兼招讨旧职,西面压境,伺机而动。如果乘虚得便,即令同力翦除;如果战胜,叛贼到了穷途末路,也允许他们受降纳款。如此,则夹攻以分其力,招安以动其心,必定等不到诛灭,他们自己内部就会生出变故。

“又,建议下诏,令李光颜选诸道兵精锐者留下,其余不可用者的全部遣返本道,自守土疆。因为兵多而不精,不只是虚费资粮,反而还挠败军政。建议只留下东西二帅,各置都监一人,诸道监军,全部撤销。如此,则众齐令一,必有成功。

“又,朝廷之所以任用田布,是认为他能为父报仇,如今他率领全军出界,供给全靠朝廷,数月以来,都不进讨,并非田布本意如此,也有背后的缘由。听说魏博一军,屡经优厚赏赐,兵骄将富,不肯为用。何况其军一月之费,计实钱二十八万缗,如果继续拖延,拿什么来供给?这是尤其应该早令他退军的原因。如果两道只共留兵六万,花费不多,既容易支持,自然丰足。如今事态越来越紧急,其间变故远不可知。如果兵数不抽走,军费不减,军粮不足,军心何以能安!不安之中,什么事不会发生!何况有司迫于供应军需,千方百计收刮盘剥,不许他们这么干,即用度缺乏,允许他们干,则民心悲愤。自古安危皆系于此,乞请圣上靠虑详察。”

疏奏递上去,没有回音。

正月七日,度支馈运沧州粮车六百乘,到了下博,全部被成德军抢掠。当时诸军匮乏,供军院所运衣粮,往往不能运到,半途就被诸军拦截抢夺,那些悬军深入的部队,都冻饿无所得。

当初,田布跟从他的父亲田弘正在魏博,善待牙将史宪诚,屡次称赞举荐他,擢升到高位。等到田布任节度使之后,就把他当自己心腹,任命为先锋兵马使,军中精锐,全部交给他。史宪诚的先祖,是奚人,世代为魏博将领。魏博与卢龙、成德本来互为表里,等到卢龙、成德叛变,魏博也军心动摇。田布以魏博兵讨伐成德,驻军于南宫,皇上屡次派钦差宦官督战,而将士骄惰,没有斗志,又赶上大雪,度支馈运不继。田布征发六州租赋以供军,将士不悦,说:“按惯例,军队出境,都由朝廷供给。如今尚书搜刮六州肌肉以奉军,虽然尚书愿意瘦己肥国,六州之人又有何罪!”史宪诚阴蓄异志,借着众心不悦,离间煽动。正巧皇帝有诏,分拨魏博一部分军队给李光颜,让他们去救援深州。正月八日,田布军大溃,多归附史宪诚,田布独自与中军八千人回到魏博。

正月十日,田布抵达魏州。

正月十一日,田布再次召诸将商议出兵,诸将更加意兴阑珊,说:“尚书如果能行河朔旧事(割据一方),则我们生死相许。如果让我们再去与卢龙、成德交战,我们不能去!”田布无可奈何,叹息说:“功不成矣!”即日,作遗表向皇帝汇报,其大略说:“臣观众人心意,终将辜负国恩。臣既无功,敢忘即死。伏愿陛下速救李光颜、牛元翼,不然,义士忠臣都将为河朔所屠杀!”奉表号哭,拜授幕僚李石,然后进屋向父亲亡灵禀告,抽刀而言:“上以谢君父,下以示三军。”于是刺心而死。

史宪诚听闻田布已死,于是晓谕其众,遵河北旧事,割据自雄。众人喜悦,拥史宪诚回到魏州,奉为留后。

正月十六日,魏州奏报田布自杀。

正月十七日,朝廷任命史宪诚为魏博节度使。史宪诚虽然喜得旄旗节钺,表面上尊奉朝廷,内心实际上与卢龙、成德连结。

华杉曰:

多方博弈,不能只看一头,更不能一厢情愿。在这次平叛战争中,并非只有朝廷和叛军的博弈,而是有皇帝、奸臣(元稹等)、忠臣(裴度等)、多支官军、卢龙、成德、魏博多方博弈。魏博军中,又有田布、史宪诚、魏博军士三方博弈。这是一个超级复杂的大棋局,皇帝必须既有诚意正心,又有高超手腕,才能驾驭。而他这两者都没有,这乱局本来就是他搞出来的,他也收不了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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