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让我尽量别下床活动,我每日不是看着屋顶发呆就是看着付离发呆,而付离坐在我旁边看一本我看不懂的几何学。我感到十分无聊,忍不住问他:“付离,我可以看电视吗?”
付离想也没想便拒绝了:“医生说要静养,最好别看电视”
“那可以听歌吗?”我不死心地又问。
“不可以,歌声太吵了,不适合静养”
“要不你念个故事给我听?我听故事就能睡着”我试探性地问。
“你想听什么?”
“童话故事”
“好,你等我一下,如果药水打完了,记得按铃让护士帮你换”
我点头,付离走出了病房,回来时他手里拿了一本童话书,他问:“你想听那个故事?”
“随便什么故事都可以”
他念了海的女儿:“在海的远处,水是蔚蓝色的,像最美丽的矢车菊花瓣,同时又那么清澈,像最明亮的玻璃。然而海水特别深,深得任何铁锚都不会沉到海底.........”
付离吐字清晰,不急不缓地念着,声音清冷,如同涓涓细流,听着听着我就睡着了。还没睡多久,我被人粗暴地叫醒了,我感觉不是医生和护士,因为他们每次叫醒我都带着小心和关爱。我刚要发火就看见我妈黑沉着一张脸站在我的床头,手里还拿着那本童话书,本来崭新的书在她手里皱成了一团。
“你和那个男生什么关系?”我妈用审视目光看着我,那目光犹如刀锋般锐利,浑身散发出冰冷的气息,能把空气也冻住。
她这个样子很吓人,一瞬间我有些惧怕:“没什么关系,朋友而已”
“普通朋友会这样照顾你,还给你出住院费?”她阴沉的脸上净是不信任,仿佛我在说一个荒谬的谎言。
“我们是小学同学”
“医生说你没什么大问题,我们今天出院”她下达命令,不由分说地掀开我的被子拉着我下床,动作粗鲁,完全不顾及我的感受。
我不知道她在愤怒什么,站在床边不动,正僵持间,付离提着一壶水走了进来:“阿姨,我在电话里和您说过了,她颅内有出血,病情挺危险的,现在才住了两天,还不能走,需要再观察几天”
“我看她现在好好的,为什么不能出院?如果要观察也可以回家观察”
见我妈完全不听劝,付离只好找来主治医生,在医生的劝导下,我妈才放弃带走我。
“那麻烦你照顾她了,我等下还要上班”我妈看了付离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走后,病房内突然变得很安静,安静地让人窒息,一时间我和付离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还是我率先打破沉默:“我妈就是这样疑神疑鬼的,她还是很爱我的,哈哈”
“对啊,那个妈妈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嗯,我妈还是很爱我的,哈哈哈”
付离展开那本被蹂躏过的童话书:“我继续给你念故事,才七点钟,你还可以睡会儿,吃午饭时再叫你”
“好.....”
那时候她还太年轻,不知道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暗中标好了价格。
出院后,付离消失了,我找不到他了,张柔说她也不知道付离去了哪里,张柔是遗失前尘的老板娘,身材高挑玲珑有致,长得漂亮,店里店外很多人钦慕她,可她一个也不喜欢,三十多岁了仍然孤身一人,独自打理遗失前尘。
付离从初中起就在她的店里打工,她平时对付离照顾有加,如果不是她,付离不可能有钱读大专,也不可能会成为一名数学老师。即使工作了,付离只要有时间就会来店里打工,他想多赚一点钱,让外婆过上好生活,他不想外婆为了省钱而吃快馊掉的饭菜,他不想外婆连一个焉掉的苹果都舍不得吃而留给他。
付离出生后没多久,父母便去外地打工了,他是被外公外婆带大的。外公死得比较早,这些年他一直和外婆生活,相互依靠。 外婆为了他省吃俭用,他不想外婆晚年还过着清贫的生活。
付离没见过他爸爸,他爸自从去打工后就没回来过,妈妈还憧憬地对他说:“阿离,你爸爸在外面找了一份好工作,很忙,但工资很高哦,等你上小学时妈妈就回来,让爸爸给我们在市里买一套房子,有了房子妈妈就可以一直陪着你了”
可是妈妈回来了,爸爸却没有给他们在市里买房,他在外面找了个更有钱的女人,抛弃了他们,妈妈去找他,就没再回来过。
付离小时候总会问外婆:“外婆,妈妈去哪里了,怎么还不回来啊”
外婆总是沉默不语,一个人偷偷掉眼泪。
付离没什么朋友,唯一亲近的人便是张柔,张柔说付离连个招呼也没打便消失了,她也很想知道付离在哪儿。
我不再去遗失前尘,除了周末给欧阳辰补习便是呆在家里画画。我投的简历全石沉大海,杳无音信,连小学美术老师职位也没邀请我去面试,人生似乎走进了死胡同,没有出路,画画成了唯一的灯塔,指引我去向未知的彼岸。
“浅姐姐,这个题怎么做?”赵子浔拿了张高二的语文试卷过来问我,这是一道文言文的题目,我把文言文翻译成现代文讲解给他听,又把准备好的常考文言文翻译题资料给他,让他背。
“你还没上过高二的课程,这么早就开始做题了吗?”我问。
“开学就高二了,我想提前做题,熟悉熟悉,高二的资料书我全买了”赵子浔很自然地说。
我惊讶,欧阳辰说赵子浔天生就适合读书,学习能力很强,从他初中认识赵子浔开始,赵子浔一直是年级前几名,这大概和他爸妈也有关系吧。赵子浔的爸妈是大学的教授,一个是历史系的,一个是考古系的。赵子浔在他们的熏陶下也很喜欢历史,但是他不准备学文科,他想学理科,以后成为一名生物学家。
初一开学那天,赵子浔迟到了,看着已经关闭的学校大门以及穿着制服长得凶神恶煞的保安大叔,赵子浔怎么也迈不动步伐,他害怕。
学校内隐隐传来校长开学典礼致辞的声音,他又很焦虑,校长讲完话就是新生代表上台讲话,作为新生代表的他却迟到了,正当他在校门口徘徊不前时,欧阳辰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他猛地拍了一下赵子浔的肩膀说:“喂,你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吗?怎么不进去?已经迟到了”
正胡思乱想的赵子浔被突然这样一拍吓了一跳,回过神看见是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男生才松了一口气,他嗫嚅着不知道怎么回答。
欧阳辰看赵子浔那惊慌又忧心忡忡的表情,就明白这家伙为什么不进去了,欧阳辰像个将军一样小手向前一扬,气势汹汹地说:“走,跟着我,怕什么啊”
然后他便雄赳赳气昂昂在保安大叔的注视下走了进去,赵子浔像个小兵一样紧随其后,低着头,不敢四处乱看。
两人走到操场,欧阳辰才发现他居然和这个文弱男生一个班级,两人站在班级队伍的最后。主持老师拿着话筒站在五星红旗下说:“那么接下来我们有请初一新生代表,1年三班赵子浔代表全体学生上台致辞”
刚站定没多久的赵子浔从队伍最后穿过排列整齐的人群走上讲台,他没了在校门口的怯弱表情,整个人淡定从容,似乎充满了自信,他接过主持人的话筒,缓缓地说:“各位老师、同学们,大家早上好,我很荣幸能代表全体学生在这里说话,九月是美好的季节..............”
站在后面的欧阳辰惊呆了,待赵子浔讲完回来时,他还一副很吃惊的面容,后来他才知道赵子浔在学习方面天赋异禀,在其他方面差得一塌糊涂。
学校的男厕所,赵子浔经常被一群坏学生堵着勒索钱财,还时不时被高年级男生抢走早餐,下雨天还曾被抢走雨伞。
被勒索时,为了不挨打,赵子浔有多少钱就会给多少,一旦被堵住,不待别人开口,他就会主动掏出口袋里的钱奉上。班上谁干了坏事,狡猾的同学便会说是赵书呆干的。
上课时调皮的男生突然扯掉坐在前面女同学绑头发的头绳,待女同学愤怒地转过头看过来时,作案的男同学若无其事地看着黑板,装出一副认真听课的样子,指了指坐在旁边的赵子浔说:“是他扯得,我看见了”
赵子浔刚想分辨,女同学便在他课桌上的文具盒看见了自己的头绳,一脸惊慌的赵子浔便会被狠狠地瞪一眼,他只得低声道歉:“对不起”
因为成绩好,班上不学无术的男生经常强迫他帮他们写作业,他时常放学回家给他们写作业写到深夜。考试时他也被威胁给他们传答案,一次他传答案被监考老师发现,老师以为他手上的答案是别人传给他的,那次考试他被判了零分。赵子浔从不争辩,他觉得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唯独有一次,他争辩了,那是个阳光明媚的早晨,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暖洋洋的。做完课间操的班花发现自己的日记本不见了,那本日记本记录着她每天的心情以及喜欢的人和事,相当于她的生活记录手册,它一直静静地躺在课本的最底层,锁在她的课桌内,怎么会突然不见了,有人说是他拿的,他第一次发了脾气,分辩说自己没拿。
班上很少有人知道班花每天写日记,除了她的同桌,晓晓,班花问晓晓知不知道自己的笔记本在哪里,晓晓说不知道,也没看见谁偷拿了她的日记本。班上有几个男生特别喜欢班花,时常偷偷往班花课桌里塞吃的,或者是在情人节、平安夜,这些节日里送鲜花、送苹果、送玩偶、钥匙扣等,要不放她课桌上,要不让晓晓转递给她。而班花不喜欢他们,会在日记本写下我讨厌这些礼物和送礼物的男生,班花喜欢的男生是赵书呆,她总喜欢找赵书呆问题目,平时赵书呆受欺负还会帮着赵书呆说话。
班花猜测日记本可能是忘了锁课桌被那些喜欢自己的男生拿走了,可是他们又怎么知道自己
的日记本放在课本最底层。
一个晚上,班花偷偷潜入自己的班级,拿着手电筒翻看那几个男生的课桌,看日记本有没有藏在他们哪里,结果一无所获,她翻了全班同学的课桌,都没找到。
她不知道谁拿了自己的日记本,找不到日记本,她每天闷闷不乐,上课也心不在焉的,班上有个女同学在食堂吃饭时和她说是晓晓拿了她的日记本,当她质问晓晓时,晓晓说她只是和那几个男生说了她写他们的坏话,没拿她的日记本,她说可能是赵书呆拿了他的日记本,而那几个男生也说是赵书呆拿的,说有天赵书呆是最后一个走出教室的,在教室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在干什么。
班花不信,晓晓说你去他课桌翻一翻,还说赵书呆喜欢她。班花很开心,但她不相信是赵书呆拿的,几个男生在赵书呆的课桌里找到了班花的粉色日记本,当着班上所有人的面笑话赵书呆,说他笨,喜欢别人干嘛不直接表白,就知道偷偷摸摸看别人日记本。
班花喜欢别人说赵书呆喜欢自己,他们越起哄她越开心。而赵子浔脸涨得通红,紧张不安地说:“我没有拿黎敏的日记本,我也没看”
大家不信,纷纷说:“在一起,在一起,黎敏、赵子浔在一起”
赵子浔不开心了,他鼓足勇气大吼道:“我说了我没拿黎敏日记本,我也没其他心思,只想好好学习”
说完他气呼呼地走出了教室。大家头一次见赵书呆生气,作鸟兽散,兴致缺缺回到自己的座位。
赵子浔因为欧阳辰带他进了校门,为了感谢他,会时不时把自己课程笔记借给他,还会在考试前总结常考知识点给他。见赵子浔天天受欺负,弱的像只小雏鸡,欧阳辰看不顺眼了,初一第二个学期,欧阳辰扛起了保护赵子浔的大旗,成了赵子浔的辰哥。
当赵子浔再被勒索时,欧阳辰会带着自己的好兄弟把那些勒索他的男生狠狠揍一顿,且扬言赵子浔是他罩的,谁敢动他就是和自己作对。
班上男生要求赵子浔帮他们写作业时,欧阳辰会把作业本甩在那些人的脸上。还在班上公开放话说谁敢污蔑赵子浔,他就揍谁一顿。一开始那些男生并不怕欧阳辰,连着欧阳辰一起污蔑。欧阳辰向他们约战,他们雄心勃勃地赴约,准备大打一场,当看到欧阳辰带着那浩浩荡荡一大群染着各色头发、脖颈戴着金链子、手臂有纹身、抽着烟、手提砍刀的社会青年时,吓得落荒而逃。欧阳辰哈哈大笑,嘲笑道:“这些人也就这点本事”
然后他郑重其事地对赵子浔说:“小浔子,以后跟着我混,保你安然无忧”
欧阳辰从小就爱打架,能动手解决的事情绝不动嘴,他觉得一个男人必须得会功夫。十岁那年他对他爸说,爸爸,我想学习武术。然后每年暑假他是在武当山寺庙度过的,担水、爬楼梯、打太极、练剑成了他的暑假生活。
平时街上遇见小混混他会找他们单挑,用自己学到的功夫和他们打架,久而久之他认识了很多社会少年,他出手阔绰,经常请那些混混吃饭,出入娱乐场所,打桌球、溜冰,唱k,以此让他们传授打架经验和技巧。渐渐地他打架越来越厉害,朋友也从校内发展到校外。一旦他有事相求,社会大哥会二话不说出手相助。在学校他一直是老大,知道他的人都不敢招惹他,因为他随时可以叫来几十个不良少年打群架,拼命那种。
自从赵子浔跟着欧阳辰混后,没有人再敢欺负他,两人也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欧阳辰爱打篮球,每当他打篮球时,赵子浔会守在场外给他捡球,一直陪着他,还会督促他学习,因为赵子浔,欧阳辰初中成绩一直处于中等以上水平,一度令他爸妈刮目相看。可考上高中后,欧阳辰的成绩成了倒数,赵子浔问他有没有认真听课,他说很认真,但是听不懂,还十分心塞地说“小浔子,你是学习中的天选之子,我怎么可能一直如你般优秀”
赵子浔懒得听他瞎扯,和初中时一样给他总结课堂重点,考前给他独家试题让他做,每天在他耳边叨叨要好好学习,欧阳辰听烦了说:“小浔子,佛都知道只渡有缘人,你还是省省吧”
学习不好,欧阳辰篮球打得好,每次在篮球上挥洒汗水时,一群女同学在旁边喝彩为他加油,嚷着欧阳辰好帅,我喜欢你之类的话,因此他更不爱学习了,整日沉迷于谈恋爱,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为讨奶奶欢心早日给他涨生活费,他才不得不收点心思放在学习上,接受补习,争取回到以前出手阔绰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