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车的时候我就想跟他说了，但是他一直在打电话。
他说你不应该那样，你应该这样。他说如果你一直这样这样，我该怎么办呢？我就没法跟你那样了。
我觉得他讲得很有道理，很有说服力。在他挂电话之后，我想跟他说了，但是电话又来了，他又一直说一直说。
在一个路口等红灯的时候，他的电话暂时停了一下，我刚打算跟他说，他先问了一个问题。
“我的手机呢？”他问，然后两只手拼命扑腾，在自己全身上下摸索拍打。
我刚想说，你怎么这么笨呢，你的手机就在你手上啊！
但他果真就从口袋里摸出另一个手机来。还没有等我跟他说话，他就又飞快地拨出一个号码，而对方接的也很快，因为他一拨完以后马上就开说了，怎么样怎么样，搞定了没有？我这边基本谈的差不多了，你那边怎么样？
但是看表情显然对方的答复令他很不满意。因为他说：怎么这样呢？我跟你讲，你不应该那样说，你应该这样说。我给你讲，你打电话给他，不如打电话给那个谁谁谁。他才是主事的，早给他打电话，事情早搞定了。我跟你讲，现在这样。你既然先给他打了电话，就不能再给那个谁谁谁打电话了。你要打电话给那个她她她。我给你讲，你跟她这样说……
他很忙，一直很忙，一个电话接着一个电话，不是他打给别人，就是别人打给他。一直到他下车，我都没捞到跟他讲话。
终于，他挂了电话，然后到后备厢拿行李。离起飞还有四十分钟，但这已经很赶了。我有两句话要跟他说，我想了一下，还是捡要紧的事先说了：
“哥，那个房子……你能借我点钱吗？”
他当时愣了一下，面对面看着我，静静的站在那里，没有接电话，也没有整行李。
时间大概也就一两秒钟吧，可我觉得似乎是整个世界都停了呢。
但很快他又恢复了节奏。当他把手机放进口袋，皮包挎上肩膀，他一手拖着行李箱，另一支手就指着我问：我亏待过你吗？我亏待过你吗？我亏待过你吗？
他连说了三遍，然后手一挥，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对于这个结果，我虽然很伤心，但是我想到我还有件事情要跟他说，
于是我拿出手机拨通了他的电话。他的手机似乎就长在他的手上，很快就接了。
他问我：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
我跟他说：没什么，你的裤子拉链没有拉。
“靠！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他说。
在电话这头我能够想象，他手忙脚乱整理裤子的样子。
但是他很快会发现，拉链并没有没拉。
他在电话里对我说：你干嘛干嘛干嘛！是不是有病！
我说：哥，如果我们面对面，你就给我敬了一个礼……
这是我们小时候经常玩的一个游戏。大概是条件反射，当你面对面提醒别人时，对方很难不低下头来检查一下。
然后我继续说：“哥，上了飞机，关机以后，你好好睡一觉……你太累了……”
过了大厅，过了安检，我已经看不到他了。我不知道他现在的表情是什么样子，反正我的心情有些复杂，我不知道我跟他说的这些是否有用。
回到车上收到一条信息，机场停车费太贵，我一直开出收费站好远，才靠边停下来看，是他发的：
你买房子的钱我早准备好了回来就给你我的身体我知道你们不用担心。
看完信息我给老婆打了个电话。我说，我哥同意借钱了。老婆问我，哥是怎么说的。然后又问我是怎么说的。最后说，我就说吧，你要这样跟他说……先关心一下你哥，再跟他说借钱的事……你要是那样……直接就跟他说借钱的事，指定他不肯借给你……
我没有跟她说，拉链的事。如果跟她说了，少不得又要吵一大架。之前我跟她说过，她跟我说，在这儿说这段没用，是废话，可以去掉。
但我觉得不是废话，我觉得有用。即使没用，我也想说。
好多年了，我们好多年没有这样玩了。今天好不容易玩一次，我还不在他的身边，不在他的对面。
如果说完之后，没有面对面看到对方的表情，也确实没有什么好玩的。
你的拉链没有拉。
你又骗我，我不信！
信不信随你，你就这么上学去吧。
……
你给我敬了个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