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们总喜欢坐在门口等父母;长大后会发现,其实父母也喜欢坐在门口。
门口的土地,一茬一茬的翻新。从大豆、玉米到小麦,再从小麦到大豆玉米。春去秋来,麦田地里的稻草人,也看遍了四季的轮回。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小时候妈妈经常和我说起,她小时候的事。她告诉我,虽然她是头生女,依旧深受爸爸妈妈、爷爷奶妈的疼爱。在她那个年代,她可以吃到白面馒头,虽然只是偶尔;她可以上学读书,虽然只是一年级就选择辍学;她可以指使弟弟妹妹扎草喂牛,虽然她从未选择偷懒。我喜欢听她讲以前的事,绘声绘色,有时还略带夸张的讲故事,有趣极了。偶尔也会谈论起我从未见过面的姥姥姥爷,只不过语气间略带一丝波澜。
大概在我上初中的时候,姥姥姥爷回家了。他们拖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去了舅舅家里。我第一次见到他们,不知道该干些什么,躲在妈妈后面,有些手足无措。然后我妈就和他们说:“这是最小的,你的外孙女,你走的时候,还没出生呢。”
他们走到我跟前,我就往前挪动了一点,低声叫了句:“姥姥姥爷”。
姥姥上前挽住了我的胳膊,激动说到:“都长这么大了,快,快,快,我带了好吃的,走,走,走,和我一起进屋去。”
第一次见面,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生涩,或许是因为受到血缘关系的无形牵扯吧。我也第一次感受到同学口中的姥姥姥爷的偏爱,瞬间就明白,为何他们都那么喜欢去姥姥家。突然有些庆幸,虽有些银丝饶头,但他们的身体看起依旧那么硬朗。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陪他们好多年?
吾家有女初长成,娇俏可人及倾城。妈妈告诉我,小时候的她是最听话、最懂事的那个。姥姥姥爷最疼爱她。所以她现在看我就如同看到以前的她一样。
渐渐成长,我从初中已经读到了高中,姥姥姥爷回家也有四五年了。妈妈大概一两个星期就会去看看他们,凑巧的时候,赶上星期天,我也能去。从舅舅家搬走后,他们住进了以前的老房子。四间小瓦房,厨房、客厅、卧室以及存放杂物的杂物间,房子虽小,但样样俱全。门前搭着棚子,用来喂养家禽,放养的鸡,以及池塘里游泳的鸭和鹅。在往前走,就是他开垦的菜园。小路两旁种着各种蔬菜,旁边还新支起了葡萄架。说不定,过个一两年就能吃上葡萄了。
在我高二的时候,妈妈去姥姥那里越发勤了,有些时候要到很晚才会回来。我一直吐槽她:“我上学那么久,好不容易放假回趟家,有时候都看不见你的身影。”
妈妈则轻描淡写地和我说:“姥爷身体不舒服,你舅舅小姨比较忙,所以我得去看着。”
于是,我就不再多问,毕竟无论是谁都喜欢找自己的爸爸妈妈,比如我自己就特别喜欢黏着他们。
来年葡萄树开始接几株小葡萄,我就开始盼望着可以吃它的那天。
后来,嫂嫂怀孕生子,妈妈就把多数时间留在了家里,闲暇时才去看看姥姥和姥爷了。不久,小侄女降临,一家人格外欢喜,从此家里就多了一位小成员。
得到消息没两天,我便放假回家了,来看看这个小生命。刚出生的小家伙,躺在妈妈身边睡觉,偶尔会睁开眼睛看看这个家和亲人。
“俺姐,咱妈呢?我咋没看到她?又去忙啥了?”看完小侄女,我就想起我妈妈了。
“姥爷被查出了得了食道癌,时间可能不多了,现在已经出院回家了”。嫂嫂忧心的说着。
“出院回家了?什么时候去的医院?”沉默了一会,我又开口问了一句。
“住了八九天,查出来后,就回家了。”嫂嫂看了我一眼。
“那我也去姥姥那看看,我先走了,电瓶车应该还有电。”一边走向门口,一边回答道。
天气有些阴沉,伴着微微小雨。骑着电瓶车,便去姥姥家了。说来奇怪,明明二十多分钟的路程,却有种走不完的感觉。
来到这里,门口停了几辆车,我便把电瓶车停在了葡萄树的旁边。或许是疏于打理,门口的菜地已经荒凉,鸭鹅也被赶到了路边,眼前的葡萄枝却挂了几株葡萄,只不过早已没有了吃它的欲望。
一个多月后,姥爷便走了。棺材前,是双眼红肿、哭的直不起腰的妈妈和小姨。披麻戴孝,跪于棺前,倾诉着最后的心酸:“我以后再也没有爸爸了,我是个没有爸爸疼的孩子了”。反观舅舅们可能比较镇定,面容憔悴,烧纸的烧纸,招呼客人的招呼客人。姥爷下棺的那天,天气预报虽显示有雨,但始终没有下下来,秋风萧瑟、刺骨,故去的人将再也回不来了。
可能以后,妈妈只能通过与他人对话回想姥爷,因为至今家里都没有一张姥爷的照片。后来,妈妈开始几天去一趟姥姥家,家里放了好多张姥姥的照片。或许,在姥爷走的那一刻,她也明白了那句——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姥爷走了已经好几年了。妈妈和姥姥的闲谈中得知,在查出病的那段时间 ,姥爷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给了姥姥前所未有的温柔,帮姥姥做饭洗衣,收拾家里的一切。闲暇时,就坐在门口,往大路上张望,有时候一坐就是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