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姐不是我的女友,她是我生来第一次称呼别人小姐的女子,那是在小学四年级的某节课上,这个有着一头乌黑长发的女子风一般刮到了我的眼前,她是我的第一个英文老师。
在那个衣着朴素的年代,小姐还不是"小姐"的意思。有着白皙肌肤、爱穿黑色紧身裤和时髦衬衫的她犹如一道彩虹覆盖了我们整个校园,教导主任和体育教研组长在她跟前,都由严肃男性领导变成了柔声细语的护花使者。她没有现在明星那种锥子脸和人工鼻,五官丰润而协调,有些欧美明星的力量之美。她让我们叫她Miss徐或者徐老师,可我们都喜欢叫她徐小姐,怎么可以像叫满脸皱纹戴老花镜的数学李老师那样,叫她徐老师呢?她打破了我们对于老师的认知,一个可以让最调皮男同学害羞得不知所措、让最漂亮女同学满眼羡慕的老师。
而我,也是害羞男生中的一员。第一堂英语课,除了做自我介绍外,她只教了我们几个简单的单词,也许她讲过字母,但我毫无印象,她散发的气场让我需要时间反应。她的教学方式也颇为独特,后半节课让我们背下这些单词,然后挨个到她身前,当场抽问。
轮到我时,我内心忐忑,不是因为记不住单词,而是因为要跟她如此接近。她身上很好闻,有像玉兰花一样的味道,其实也形容不出别的味道,因为那时我只知道玉兰花。
"铅笔的英文单词是什么?"她并没抬头看我,俯身在写着什么,
"……P……Pen"我乱猜而已,
"香蕉的单词?"她还是没有抬头,
"Pen。"我发觉脑海中只有这个单词,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原来,她有着一双带长睫毛的大眼睛。
"自行车?"她继续问,
"Pen。"我知道可能不是Pen,可这是我唯一知道的发音,
这次她认真看了看我,问:
"书的英语怎么说?"
我也不知为何在身后同学冲我喊Book后,依然吐出了Pen这个单词,我觉得自己就是个智障。
也许,徐小姐习惯了异性在她面前表现得像个智障,她丝毫不生气,而是优雅得抽出了一张纸,写了刚才那些单词,让我父母教会我后在底下签个名,隔天带给她。而我也没有告诉她,父母其实不会英文。还是在邻居大哥哥的帮助下,我才顺利学会了这些单词。
隔天,徐小姐确定我都学会后,满意笑了,那笑容荡漾着青春之美,就像她刚毕业的实习教师身份。而既然是实习,就表示还有选择的机会,她也这样想。
老师们之间都盛传,徐小姐喜欢唱歌,她经常会去市里表演,那时附近还没有卡拉OK,也很少听说酒吧,我想,她是不是参加了什么文工团。
说到表演,那是很重要的一种公众活动,我们那儿的电影院对此尤有经验,比如我们小学会在那里组织演出,有霹雳舞、小话剧和合唱比赛。
还记得一次学校演出,教导主任作为主持人介绍徐小姐演唱《信天游》后,全场都沸腾了,我才明白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唱歌对于她来说,可能并不只是一种爱好,而是一项专业技能。事实证明的确如此,那是我听过最好听的《信天游》,是看黑白电视体会不到的,当她穿着浅色连衣裙表演完后,我便觉得,她并不属于英文教师这个职业,她的舞台,不应该只在这间小小的电影院。
徐小姐的选择印证了我的想法,之后我就再没见过她了,听说,她真的加入了某个演出团体,放弃了成为一名人民教师。
而我,在有些遗憾的同时,也在暗自为她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