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亲是个泪点很低的人,在我的印象中,她是一个不轻易落泪的人。直到有一天,她实在承受不住她生命不能承受之重,遂她落泪了。
噩耗传来的那天,她在我没回家之前就哭了好久,一提到他的名字,她就情不自禁的落泪。晚上我一开门进家,刚一只脚迈入门槛,就听见我母亲“哇”的一声,眼泪从眼眶中不停的涌现,她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对我说,“你舅舅走了”随后又是一阵无声的哭泣。我只是心里惊了一下,“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我舅舅是得了癌症去世的,他是我姥姥家里最小的孩子而且也是唯一的男丁,从小就受着父母还有姐姐们的照顾。原本就是家里的独苗,怎奈命运不济,提前离开了爱他的姐姐们还有年岁已高的父母。我姥姥姥爷因为他的离开而悲痛欲绝,身体每况愈下。我与他没有太多的交集,我母亲倒是很照顾这个弟弟。
从这件事之后我母亲的泪点就变得很低,大多数时候都是因为想到我舅舅的缘故,我知道这件事对她的打击是相当大的。
我记得小时候我们家里穷(如今也不富裕),他每次来我们家串亲戚时,我母亲都会把家里最好的食物拿出来招待他,时不时还会把节省下来的钱给他一部分。对比我父亲也很少言语我母亲,只是有时候提到我舅舅时我父亲会和我母亲讨论这些事情。
前两天晚过后,我母亲一人在餐桌上用平板边看视频边收拾厨房,我在房间里玩游戏,我妹在房里里写作业。最开始我只是听到平板里传来对话的声音,不一会我听见母亲擤鼻的声音,我没太在意,又一会儿我听到了母亲低声啜泣的声音伴随着不断擤鼻的声音,这时我才意识到她又哭了,我没有打扰她,我知道她保准又想起了我舅舅了,一会儿,我妹也听到了从房间里出来了,“问她怎么啦?”她说,“视频里有个人得了癌症死了,她随之想起了我的舅舅……”我已经记不清这是她多少次说,她落泪是因为想起了我舅舅了。
恕我不孝,我舅舅的离去,我没有感到太多的悲伤,包括在他生病期间我都不曾去看他,在最严重的时候我只是托我母亲给他送了一点钱而已。之前我们搬家的时候他来过一次,那是我见到他的最后一次,和往常一样,我们之间没有太多的对白,没想到那一次的见面竟是永别。当我看到他的遗像时内心一阵绞痛,他清瘦的脸颊写满了疲惫,他坚毅的眼神充满了不舍,和病魔的战斗他耗费完了他一生最后的一点力气,他值得我打心里去尊敬他,只是我错过了最后和他道别的机会,我确实是一个不孝的外甥!
在我的记忆里我母亲一直都是一个坚强而又果敢的女人。小时候和我父亲吵架打架的时候从来都没有认输过,即使败下阵来也未曾落过一滴眼泪。后来我父亲外出打工,我母亲家里务农,家里就剩下我和母亲为伴,每年秋天有一劫交农业税,每次都会来好多人,我每次都会被这阵势吓哭,而她每次都异常的淡定,每次来说的都是“暂时没钱,过几天再来吧”,一干人等纠缠半天后无果只好悻悻离去,下次再来,直到马到钱为止。
再后来我们居家搬迁到市里,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母亲开始了自己的“闯荡”,对于一个既没有文化又没有社会经验的农妇来讲找一份工作谈何容易,最终她找了一份清洁工的工作,这一干就是十几年,这些年里她有过太多的委屈,太多的不解,而每一次她都是坚强的面对,没有流过一滴眼泪,为了让这个家能维持的更加牢固,她选择了隐忍,选择了妥协,选择了服从。
近半年来她第一次落泪是自我把家里的无线断开了,就是因为我和她吵架了,我气不过。
她在卧室里低声啜泣的那一刻,我的内心是复杂的,在我的意识里一向坚强的母亲如今确实如此的脆弱,竟然会因为无法玩微信而选择落泪,后来我想明白了,微信是她唯一的心灵归属,她可以卸下所有的防备认认真真的和她的好友们畅所欲言,网络似乎成了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记得去年11月份,我和同事们在外地旅游,走的时候忘了交网费了,结果我走的当天晚上就停网了。当晚她以为是网络供应商的问题,也就没在意,就这样在没网的环境里熬了一夜,第二天回到家还是没网,她忍住没给我打电话,又艰难的熬了一夜,直到第三天实在熬不住了给我打电话低声的说家里没网了,我这才想起来,哦!忘了交网费了。我挂了电话连忙给客服打电话咨询,然后通过微信的方式交了部分网费,随后给母亲回拨过去告诉她能上网了,我听到电话那头高兴的说,“是呢,我刚才发现能收到微信消息了。”
对于母亲,我无权评价她。她有时候是坚强的,有时候是无助的,更多的时候是脆弱的,尤其是随着我的长大,她越发显得脆弱。有时候不是说这个故事有多么的感人让她落泪,只是某一部分触及了她的内心,她不得不打开感情的闸门让情绪得以释放,随着生活阅历和人生经历的积累,她的内心也略感疲惫,再也承受不住更多的敲打了。有时候不是说事情有多么的严重,非要她落泪才能表示出难过,更多的时候是因为她内心的防线被不经意间攻破了,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都在冲刷着她心中原本坚硬无比的心理防线,只是如今她再也经不起更任何的风与雪了。
起风了,路上的蚂蚁又开始搬家了,我也的加快步伐回家了,看看我的老母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