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的时候,我去了吴哥窟。
回来后,我总在想着下次。
下次,一定要更加懒懒散散,
穿着肥大的花花绿绿的裤子、拖着大拖鞋在酒吧街晃荡;
找一片热带丛林的树荫,躺在吊床上晃晃悠悠,醒来后被咬一脚的蚊子包;
拖着这些“红包”去石头堆里走一走,看一看胸大腰细的女神浮雕;
再被一场大雨困在古老的千年遗迹里,听着下雨声发呆;
看着神秘的高棉微笑,想着莫名的心事。
热带四月的天气已经炎热难耐,空气粘腻而沉闷,午后的蝉鸣不亚于城市装修得电钻声。
我们问当地司机,柬埔寨特色的菜式有哪些,司机说喽啦,就是lok lak。文理分明的牛肉堆砌在黄瓜片上,围着盘边细细铺了一层圆圆的番茄片,和绿色的生菜叶子相印成趣,还有金灿灿的煎蛋在躺在另一边,当然少不了洋葱,像柬埔寨的裤子一样花花绿绿,浓浓的柬埔寨风......
好吧我编不下去了,其实你看它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柬埔寨风,只有尝一尝才能尝出来。柬埔寨风味是什么?就是那几个词,甜辣、咖喱、洋葱和菠萝,还有青芒果沙拉。
我对这里的炒饭蜜汁上瘾,自己也不懂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它没有我最讨厌的葱花,我一直觉得葱和香菜是食物界的败类。炒饭的配搭其实很普通,鸡肉、萝卜和菠萝,米饭粒粒分明,一大勺接着一大勺塞进口中,停不下来。
冰激凌卷很新奇,整套装置像移动的煎饼果子摊子一样,但煎饼的铁板是制热的炉子,冰激凌卷的铁板是制冷的冰箱,奶昔倒在上面,不一会就结成一层细密的冰霜,再用铲子一铲,就变成了卷。
大街上的样子一度让我想起我父母的老家,一座十八线的小县城,没什么公共交通,很少红绿灯,站在大街上,听到的都是“突突”的摩托车声音和鸣笛声,这里最有特色的交通工具也是突突车,就是摩托车后面加一个三轮车用来载顾客,拐弯的时候司机会伸出一只手,告诉后面的车他要转弯了。市中心十字路口常常横七竖八让人眼花缭乱,有时候会看到超大的旅游巴士要掉头,真是要费好大劲。
我们最喜欢的坐着突突车穿梭在热带丛林之间的马路上了,风会撩起头发,凉爽的程度会让你想要这条路没有尽头。
必去的点必然是巴戎寺,这里有蜚声世界的“高棉的微笑”。一座座巨大的四面佛雕像从高处俯瞰着游客,每一个微笑都不同,如果盯着那微笑久了,会有一种那嘴角的弧度在扩大的错觉。
我们在一个下午去了塔布笼寺,一场暴雨把我们困在了泛着青苔的古迹里。但这雨并不让我觉得烦恼,反而欣喜,因为它冲刷去炎热,送来了难得的凉爽。
庭院里积了厚厚的泥黄色的水,我很庆幸这千年的遗迹有着高高的基座,不至于让雨水漫上来。我们坐在门廊上,外面是哗啦哗啦的雨声,里面是嘀嗒嘀嗒的滴水声,在自然伴奏曲里,望着充满岁月痕迹的古迹发呆,意外地平静和悠闲。
几乎在雨刚下的时候,立刻就有小孩子们过来贩卖雨衣,他们皮肤黝黑,打着赤脚,穿着短袖短裤,全然不顾泥黄积水和倾盆大雨,奔跑在不同的石头堆和回廊里,不断喊着“1dollar!1dollar!”,头发和脸上都是湿嗒嗒的,这场大雨对于他们来说,是不可错过的商机。
每一个景点都有这样的小孩子在卖东西,旅游纪念品或者眼花缭乱的丝巾,或者是芒果之类的热带水果。他们有一套属于自己的英文或中文台词,“lady,one dollar,求求你买一个吧。”“我没有钱读书,求求你买一个吧。”这是他们常用的推销用语,这让人心情复杂,每一个寺、每一个回廊、每一个入口都有很多这样的小孩,他们甚至会跟着游客一路哀求,从一刀一个降价到一刀五个,我相信他们是真的没有在读书,毕竟上学的时间都穿梭在古迹里兜售纪念品。
当游客冲他们拍照的时候,有些小孩会立刻摆出一个剪刀手和微笑的表情面向镜头,模特一般的熟练度和专业度令人咂舌,之后便会跟游客要一些糖果或零钱。洞里萨湖畔同样有很多这样的孩子,当地司机说这些孩子5岁就会游泳,6岁就会开船,之后帮家里做事,在湖上开船载游客。
当地人对游客总是很热情,可能是因为日晒的缘故,他们的皮肤都是黝黑的,遇到漂亮的女游客,年轻小伙子们会用中文说:“漂亮!”“我爱你们!”
全世界的人都来到这里,我不知道这些人看着那些戴着大大遮阳帽和太阳镜的游客、那些光鲜亮丽的跟随父母来旅游的小孩,不远万里来到他们习以为常的家园,是怎样的感受?除了想在他们身上赚些钱外,会不会想要走出这湖畔、走出这热带丛里的吴哥,也生出“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的梦想?
我们爬上巴肯山的时候,刚下过雨,所以并没有看到巴肯山的日落。巴肯寺不是最宏伟的,但一定是最重要和最特别的,它是这伟大文明的开始。当年因为水患问题,耶输跋摩一世迁都到这里,他站在巴肯山上,俯瞰着脚下的江山,指点之间进行了城市规划,这规划的成果就是伟大的吴哥窟。
在吴哥窟,每一面墙壁都有故事,无论是那些胸大腰细、丰满而美丽的女神雕像,还是回廊里密密麻麻、细致而精美的场景壁画,无不讲述着他们关于战争、生活和信仰的故事。
然而最让人震撼的,还是那些时间和自然对人类文明的侵蚀痕迹。
满是孔洞的红砂岩、墙壁上黑绿色的苔藓、断裂破碎的石堆;
虬曲的古树撑破岩石、穿过寺庙的石壁向上生长;
蜿蜒的树根像狰狞的鬼爪一样抓着寺庙,
你会一边惊叹自然的力量,一边又深觉人类的渺小。
我们引以为傲的几千年文明、现代都市、高楼大厦组建的钢铁森林,在自然面前又能够留存多久?
当有一天末世来临,人类灭绝,我们曾经存在过的痕迹又会以多快的速度被大自然围攻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