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一直不清楚堂弟到底是生了什么病,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不是在广东长大的他,只是出生在广东,从三年前就一直开始在家说粤语,讲一切关于和广东有关的东西,每天画广东的地图,遇到人就讲粤语和广东的东西,家里有一个写字黑板,每天他都在那块板子上写下一切和广东有关的东西。原以为是自闭症,可是他会和外人社交,不反感外人的接触,以及他会感受到周围人的情绪,也会相应地给予他人情绪的反馈,他会和我们一起大笑,会自己躲起来哭,会表示愤怒。但是他表达情绪、说话和行为举止时,会让人觉得他是智力有障碍的小孩,他总是偏着头,驼着背,有时候和他说话,他会直接跳离大家的思维,然后转到自己想说的话题,如果没有人回应,他便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生气时感觉是狂躁症,会控制不住自己,会很大力打人,会连自己的家人都打,打人与生气说的话时都非常像家里的大人:“你不要再说我了、你很烦”等诸如此类的话,随后他就自己躲在房间里,躲起来哭,哥哥姐姐来安慰他时,他却没有办法表达自己的难过与情绪,只能哭,等争吵过后了,他的脾性就是任何人都不可以来打扰、说他。奶奶去找了算命先生,算命先生结合他的生辰八字说不可以吃牛肉,会让他脾气越来越大。印象里奶奶说是因为出生后,他一直是外婆带的,他的外婆那时候不和他说话,不管他,导致他到4岁都还不会说一句完整的话,家里的大人说是,把儿时的他一个人放在房间里,烟花的声音太大,把他吓傻了,还有说他没法说出一句完整有逻辑的话是因为大脑发育出了问题,可是他的外语功能也不差,记忆力也十分地好,特别是对数字。
这段时间刚高考结束的弟弟还有找工作的我来到叔叔家小住,弟弟一整个假期就是疯玩手机,可能把堂弟刺激到了,因为叔叔婶婶明令禁止在他们家使用一切电子产品,他们只有等待寒暑假回到乡下才能接触电视。也不知道堂弟怎么了,从上个星期开始,堂弟执拗地向所有人要手机,要买手机。奶奶采取的是缓解政策,把自己的手机给他,婶婶则是直接转移责任,说等叔叔回来商量,叔叔就直接是强硬拒绝的态度。
那天早上,他把我叫醒,和我说:“姐姐,你给我买个手机”,命令式的语气,当时我就愣住了,回复他:“这个事情需要你爸爸妈妈同意”,他回复我:“那你现在打电话给我妈,让她给我买”,我没有理会他,他过了会直接说:“”我今天一定有买台手机“,摔门就走。饭桌上,奶奶把我骂了一顿,说我和弟弟一直看手机,刺激到他了,叫我不要再看手机,于是我问堂弟为什么要手机,他就一直重复着他要手机,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第二天他又说了一遍要手机,然后生气出门去了家附近的书店,看到中午一点才回来。这几天的脾气越来越奇怪,不写作业,就躺在床上,一个即将初二的学生,拿着kindle在床上看着”广东“、”大湾区“等一系列与广东相关的搜索记录的书籍。
每天看着他这样,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莫名的悲悯,叔叔和奶奶已经把他当傻子看了,觉得他初中读完就没有办法读高中,也没有办法和正常人一样生活,找份养活自己的工作可能都十分困难,再找个另一半照顾他,也不太可能,只能是我们这一辈多多照顾他,他的未来似乎也就这样被定义了,无法向外界传达自己的情绪和感受,妈妈曾经说她只愿我们健康平安快乐就好,和堂弟相比,我真的幸运很多,我也有可以分享快乐和与我分享快乐的朋友,每天都能感知生活中的小美好,虽然我没有出色的特长,没有光鲜的学历与工作,妈妈也不强求我有多么厉害可以成为她炫耀的资本,堂弟的爸爸妈妈都属于高知,他们的朋友的孩子都十分优秀,每次看到堂弟这样,只会觉得他不会读书、没用。
虽然这样的对比是不对的、是不公平的,我不能用自己的评判标准去评判他是否是一个正常人,去评判他的世界是否就需要被人接受的,去评判他是否认可自己。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可以感知世界,我可以去创造爱与被爱的条件和世界,哪怕是被原生家庭伤害、被他人伤害,我都可以在后天的自己创造爱与被爱的条件,都已足够幸运与幸福,而那些每天反复出现的焦虑情绪似乎也就显得无足轻重,被这些负面情绪挤压得忘记自己其实也是拥有很多美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