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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您洗完碗出来坐着歇会儿，咱商量个事儿！”晚饭后，晓丽对厨房里正在善后的婆婆喊道。喊完婆婆又喊公公：“爸，您也先别出去下棋，我跟梁超有个事儿跟你们商量。”

正在研究棋谱的梁爸爸抬起眼看一眼儿媳妇，问：“啥事儿？今晚上有别区的棋友过来切磋，不能去晚了。”

“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晓丽扭头又喊吃完饭就回了自己房间的老公：“梁超！出来开会啦！”

梁妈妈收拾停当，摘下围裙挂在墙角，左手扶着腰侧，右手轻轻捶着后腰，蹒跚着挪到沙发上坐下，晓丽麻溜给她拿个抱枕塞在腰后，然后自己拿个马扎坐下。

从房间里出来的梁超也拿个马扎坐在茶几旁，拿起桌上的桔子剥了便吃，被晓丽轻轻拍了一下手，嗔怪道：“也不知道先给爸妈剥，就知道自己吃！”

梁爸爸跟梁妈妈互相对望一眼，用眼神交流了一下，转瞬把视线离开，假装无事般去拿桌上的瓜子吃。

晓丽剥一个桔子递给梁妈妈，又拿起另一个慢慢剥着，同时说道：“是这样啊妈，前阵子我跟梁超不是去看了套房子？当时只交了定金，现在可以交首付款了，我俩凑了一下，钱还差点儿，想看看你跟爸能不能帮衬一下。”

梁妈妈送到嘴边的桔子微微顿了一下，又不动声色地塞到嘴里慢慢嚼着，轻轻把腰往靠枕上倚了一下，看一眼梁爸爸：“这些年我又没挣钱，所以这事还得跟你爸商量。”

梁爸爸咳了一声，放下手里的瓜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看儿媳妇，对着儿子说到：“买了啊？我以为你俩就是说说而已呢，看来这几年攒下点儿钱啊！买了多大的？”

梁超接过晓丽递过来的桔子，那桔子已经剥得干干净净，一根丝都不带，转头递给爸爸，笑嘻嘻地答：“买了买了，152平，高层电梯房，等老二上小学正好能装修好，到时候咱一起搬去。”

“嗯，挺好啊，自己有主见了，有能力了，我可以放心退居二线了！”梁爸爸端起水杯一饮而尽，“凑了多少钱啊？”

“是这样啊爸，”晓丽在一旁接口：“这房价是8800一平，房款是1337600，若是付30%的首付呢就拿四十万出头，加上买车位，车位12万一个，咱们家人多，怎么也要两个车位吧，这样就是64万，然后还要买个储藏室，怎么也得十平吧，当然如果可以咱也可以拿40%首付……”她一边说一边用计算机啪啪地算，同时扯过老大的一张作业纸在上面划拉着。

梁爸爸和梁妈妈再次对一下视线，继续等儿媳妇的下文。

“这些年我俩也攒了有十几万，我娘家那情况吧也指望不大上，不过也能给凑几万，我俩的同学朋友挪挪借借，这样要是按30%的首付算，还差个三十几万的样子。”晓丽给自己也剥了一个桔子，一边吃一边说：“我跟梁超商量了一下，首付咱尽量多交点儿，以后还房贷轻松一些。”

梁爸爸又咳了一声，坐直了身子，再次对着儿子说道：“上次你们跟我说要买房，我已经说过了，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那是好事，有能力呢就买，不要指望我们了，毕竟往后我跟你妈是到了吃老本的年纪了。”梁爸爸停顿一下，喝了口茶，“我跟你妈都没有退休金，就那个居民养老，能领几个钱？现在我们能拿出来的，五万是极限。”

晓丽把玩桔子皮的手就是一顿，脸色微微变了一下，瞬间又转换成笑脸，给梁爸爸把茶杯续满，“哎呀爸，这也差太多了，我们俩已经能借的能凑的都凑了，缺口这么大，让我们怎么填？”她扭头翻一眼沉默的梁超，看他没有插话的意思，便自己继续说下去：“我看，你就把你藏着的钱都拿出来行了，等以后你们老了，我们还能不管你跟妈？”

梁爸爸：“这不是管不管的问题，我当然相信你们不会不管，但咱现在并不是必须要买房，俩孩子还小，这套房子面积够大位置也不差，住着就挺好，你们年轻人若是有闲钱想投资那我没得说，但一家人抠个底儿掉都凑不出一个首付，买第二套房子的意义在哪里？”

晓丽终于沉不住气了，她的脸轻轻一拉，从笑脸变成了冷脸：“爸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们想买房自然是有我们的考虑，你们当长辈的不但不支持，还说这种丧气话，有你们这么做爸妈的吗？”

梁爸爸一听这口气，也变了脸，他把手里的茶杯往桌上一顿：“当初买这套房的时候，为了不让你们刚结婚就还房贷，所以是全款买的，那时候老家刚翻修了房子，手底根本没多少钱，基本都是借的。”

“当然，这房子说是送给你们的就是送给你们的，这话我说了就算，你们结婚以后，我用你们还过一分钱的债没有？这些年，你妈照顾俩孩子照顾这个家，一直在家当免费的保姆，我一个人挣的钱，除去还债还要负责一家人的吃喝用，我俩生个病住个院，没用你们拿过一分钱，家里添置的这些家具家电，你们是不是也没掏过一个子儿？”

晓丽的嘴唇咬了又咬，脸色变了又变，她伸手拧一把闷头不说话的梁超，梁超被逼无奈开了口：“爸，你这是要跟我算账分家？”

梁爸爸不看儿媳妇，只盯着儿子：“我该尽的义务已经尽了，该拿的不该拿的也都拿出来了，但这买第二套房，我们实在无能为力，你老大不小的了，做事情也该有点数。”

梁超搓着手，讷讷地说道：“不然车位就先买一个？我那车可以临时停路边，然后再去找我姑啊舅啊的借点儿……”

梁妈妈叹口气接了腔：“你舅这两年家里不顺，就别指望了，不来跟咱借钱都是好的，你姑那边，这刚把借她的钱还清，接着又借，不大好吧？”

“要去哪借，借多少，这事你们小两口自己商量，因为我们以后没有偿还能力了，不是不帮，是帮不了。”梁爸爸接着老伴儿的话茬说到。

“爸，是这样，这定金已经交了，首付款到时候要是凑不齐，那就是违约啊，不买了人家也不退定金，你儿子我攒个钱也不容易，你能忍心看着打水漂？”梁超在晓丽的暗示下，再次开口，“您现在老当益壮，养老钱临时用不到，就先拿出来应应急，以后我们肯定不能不管你跟妈，这你还信不过我？”

“超啊，不是我不信你，是这些年我看明白了一件事，就是靠谁也不如靠自己，我们不能不给自己准备条后路啊！”梁爸爸叹口气，一脸无奈，“你们都快四十的人了，也该独立了，你妈也该退休歇歇了，等我孙子上了小学，我们就回老家。”

“爸你这么说我就不乐意了，你那意思我们断你后路了？我们让你觉得不能依靠了？现在谁家老人不是一门心思为了儿女打算的？”一旁的晓丽再也忍不住开了腔。

“我要不是为你们打算，这房子我能全款买？房本上能有你的名？我要不是为你们打算，这些年里里外外能不用你们管？家里大事小情你们伸过手没有？孩子上学你们接送过几次？这是你们的儿女，还是我们的？”梁爸爸越说越激动，忍不住提高了嗓门。

“谁家的老人不给儿女看孩子做饭？怎么到你这儿就一肚子埋怨？我跟梁超哪儿做得不好你直接说，买房这种大事上拿捏我们算怎么回事？看着我们犯难你们就安心了？”晓丽的嗓门也跟着提高了三度。

“都小点声，老大写作业呢。”梁妈妈看着老伴儿和儿媳要闹僵，忍不住出来说和，“吃桔子吃桔子，有事慢慢商量。”又扭头对着梁超说：“超啊，真不是爸妈不帮你，就算我们把所有钱都拿出来，也不够，你爸一年就挣那几个钱，除去一家人的开销，还能剩多少？”

梁超看看气呼呼的媳妇儿，又看看吹胡子瞪眼的爸爸，一张脸憋得通红，“唉”了一声，闷头不语。

“都拿出来以后喝西北风？”梁爸爸瞪一眼老伴，“买菜不花钱还是吃肉不花钱？你孙子孙女放了学买零食不花钱？”转头又对着儿子说：“你妈这身体你们也不是看不见，整天这儿疼那儿疼，我干了一辈子体力活，以后身体会出点啥毛病不好说，到时候不得花钱？”

“钱钱钱，都是钱，你就攥着你的钱吧，等你躺床上动不了了，有钱也得有人帮你花，吃药也得有人给你买！有本事到时候自己爬医院去！”

晓丽把手里的桔子皮往茶几上一摔，对着梁超喊：“还不回屋想想去哪借高利贷，在这待着干啥！”

小夫妻回了房，老夫妻气断了肠，梁爸爸把茶杯“咣”一摔，那茶杯在茶几上咕噜噜转了几个圈，打着旋儿落到地上，“啪”！应声而碎。

梁妈妈被儿媳妇气得一口气上不来，坐那抚着胸口垂泪。

“爷爷你别生气，等你老了我养你，我负责挣钱你负责下棋。”四岁的孙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他先安抚爷爷又安抚奶奶：“奶奶你别哭了，我长大了挣钱给你看病，我给你做饭洗衣裳。”

老夫妻抱着懂事的第三代，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