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痴生何者,之江东阳郡人也。是生之居所也:桌也书,柜也书,乃至厨卧莫不藏书者。是生之行也:坐也书,卧也书,行也书者。故自号曰“书痴”。
常忆生求学时,宿校邸旅,诸生同宿者共六七人。夜阑更深,万籁俱寂,舍中鼾声大作。又闻异声复起,审闻之,乃“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又“春风疑不到天涯”又“能开二月花”大凡唐宋诗句,萦绕满室。诸生不能寐,鼾声渐息,已而皆起,唯书痴生梦呓如故,盖适时诗句,皆入于梦而发于呓也,忽又大惊曰:“孔夫子韦编三绝,我何不能学之,尔等安能笑我耶!”自起,方知为一南柯耳,但抚膺曰:“何向时华章,唯余枕席耶?”一舍生皆笑:“书痴何不更寻华章于周公乎?”
生尝与人谋事,人托之曰:“至某某所取某物与我,慎勿迟之。”翌日晨曦,生即起行,径往所托之所。然途经某书舍,觉时尚早,当不误事,乃径入。舍中人方置新书,观之,乃《左氏春秋》也,生大乐。取而观之,自晨至午,略无释卷,又复吟诵,书声朗朗,一舍之人皆指目之。继而夕阳西下,残照书页,生始弃书,略有所悟,忽大惊曰:“吾误某生所托耳!”乃趋出就道,至某所而门以闭矣。
生常于清风明月之夜,雨夕灯窗之时,左手持书卷,右持尊酒,痛饮朗读。或至精绝处,乃拍案惊起。或抱膝长吟;或对琴高歌;或与友高谈。
故醉则枕书以眠,醒则持卷而乐。虽万金招致,亦不往也。或问何以为生,曰:“以书教二三童子,得绵薄束休足矣!”时一九年秋初,东郡书痴生自传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