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刺耳的火警警笛声,叫醒正在做噩梦出冷汗的郝乐迪。
郝乐迪迅速穿好衣装,奔向消防岗位,穿戴整齐,出警。“通报,通报,海翔小区17区8栋2单元502发生火灾,海翔小区17区8栋2单元502发生火灾…”“郝头儿,海翔小区不就是那个棚户区,啥时候棚改?”“去救火,还是当拆迁队?”“郝队,您也太严肃了,就今年,海翔这都第几次发生火灾,前前后后至少也出警八九次了吧。”八个小伙子,全副武装,笑嘻嘻望着郝乐迪。“就是。”一个戴眼镜的强调,对面一个抹着迷彩的,劈头就是巴掌,“就是个毛线?”眼镜兄涨红了脸,一群人哈哈大笑。
“闹够了吗?”郝乐迪扫视一圈,“海翔,老大难,都长着眼点。找刺挠,灭火后,8公里越野。”一片哀嚎,郝乐迪笑了。
“王大锤,检查5层;李大嘴,4层;胖子,跟我上6层;其他人接应!”“是!”布置完任务,各就各位。李大嘴跑楼梯,王大锤爬云梯,郝乐迪和胖子,进入另一栋楼。
胖子扛着设备,跟着郝乐迪到顶楼,整理装备,“头儿,又要刀山火海了。”固定绳扣,射钉枪,架空中缆绳,“冲!”郝乐迪率先滑索冲进烟雾,胖子紧跟其后‘队长,等等我…’郝乐迪已经冲进烟雾。
郝乐迪闪身到往外喷烟的门旁,胖子灵活跳下,贴身站在队长身边‘头儿,还是老规矩。’‘老规矩,15秒,注意爆炸物,检查是否有人,进。’胖子打开盾牌伞,左手执盾,右手拍拍郝乐迪的肩膀,向屋内走去,郝乐迪手搭在胖子的肩膀上,两人同时闯进屋内。
屋内能着的东西,肉眼可见,基本都在燃烧,木床、沙发、塑料椅子、电脑、衣柜、冰箱、洗衣机、餐桌、堆在墙角的书本、鞋子、破碎的瓶瓶罐罐、变形的塑料桶盒瓢盆、旅行箱等等。吱吱叫着,呼呼喷着烟、热气和蒸汽,到处攀爬游走的火焰,跳着蹦着,砸碎一切,点燃所有。‘头儿,没人,没有燃气装置,也没有煤气罐。’‘1号报告,1号报告,604没有发现被困者,没有爆炸物。’‘0号收到,继续检查,扑火设施正在实施灭火。’‘胖子,右手边有扇关闭的门。’‘头儿,好像是改建的厕所。我检查下。’
胖子上前用力砸门,‘我是消防警察,有人吗,有人吗?’没人回应。‘胖子掩护,我破门!’胖子将位置让给郝乐迪,郝乐迪从身上取下破门锤,直接破门,胖子用盾护住队长。门破,没人。郝乐迪松了一口气,‘撤,下一个。’
水已经瓢泼大雨一般洒下来,胖子在前,郝乐迪在后,顶着水进入603.检查没爆炸物,没人,进602,没爆炸物,没人,最后进601.
四周的温度,穿透高科技隔热衣,人就像在烤箱里,汗水呲呲往外冒,胖子脸通红,汗顺着鼻子、脸颊、头发往下淌,仿佛在淋雨,胖子不得不猛眨眼睛,汗腌眼,眼珠子红红的。郝乐迪吸了一口已经温热的生理盐水,吐掉嘴边的管子,“胖子,最后一间,抓紧!”“是,领导。”601更乱,好像被什么人打砸抢了一样,床、柜子、桌子等大件,都被掀翻,乱七八糟。‘胖子,检查床。’郝乐迪扫视一遍,警戒。
胖子侧身抬床,床好像很重,胖子第一下竟然没抬起来。郝乐迪心底有一股不安,小小的木床,胖子平常就连150斤的重物,都能轻松搬起,今天竟然掀不起床的一角。‘小心,胖子!’郝乐迪大喊。胖子大叫一声,啊~床竟然用铁丝拴在地上的一个带圆形头打进水泥地板的膨胀螺丝上。要不是胖子力气大,直接把膨胀螺丝从水泥地里生生拔出来,床还真抬不起来。床抬起来,下面压着一个小煤气罐,小煤气罐刚刚被床压着,开关是关着的,床移开了,小煤气罐上面的开关,吧嗒就从接口处,掉下来,煤气喷出来,瞬间就被点燃,火焰喷出三四米远,火苗擦着郝乐迪的脸颊喷射,喷射的推力,压迫小煤气罐旋转。
‘胖子,撒手!’胖子反射性放手,床压在四处乱窜的小煤气罐。‘卧倒!’郝乐迪大喊。胖子原地倒向和床相反的方向,郝乐迪飞扑夺过胖子手里的盾牌,紧缩身子,直接压向床。胖子挣扎想起身,“队长…”郝乐迪已经压在床上,嗵,小煤气罐爆炸了,空气被压缩,迅速又向四面八方飞散,床第一个被爆破,气浪打碎床,崩飞压在床上的盾和盾上面的郝乐迪,郝乐迪和盾被抛向空中,郝乐迪砸在吊扇叶片,吊扇叶被砸弯了,气浪推着郝乐迪继续上升,将郝乐迪锤在天花板上。气浪,顶在天花板,又向四下奔去,火焰被猛烈吹,像十二级台风,呼啸而过,零儿八碎乱飞,玻璃全部震碎。
队长落下,重重砸在烂床,已经半昏迷;胖子嚎叫着爬向郝乐迪,‘队长,队长,救护车,救护车…’盾牌龟裂,郝乐迪背上划开了一个大口子,血染红了大半个身子,嘴里、鼻子都往外冒血,胖子背起郝乐迪,冲出屋子。
一个激灵,郝乐迪醒过来。四周白茫茫的,耳朵里有声音一直在尖啸,一个模糊的身影,在白茫茫里晃来晃去。郝乐迪想要抓住那个影子,拼了命伸手去抓,右肩一股剧痛,四周清明一片。
一个胖乎乎的大脑袋,凑郝乐迪很近,“头儿,头儿,你醒啦。”郝乐迪没好气,‘滚!我还没死呢。’胖子从外面喊,“郝头醒了!”
一群人围进来,叽叽喳喳,‘立正!’郝乐迪忽然喊道,一群人立马立正,“向后转,8公里越野!”队员们咧着嘴,嘟嘟囔囔,七嘴八舌。
‘好了,都散了吧。’‘李政委摆摆手,’‘臭小子们,你们队长没事,八公里免了,都去休息吧。’一群人笑嘻嘻同队长打招呼,跑掉了。‘妈,我没事儿。’一个中年妇女,穿着休闲装,提着饭盒,站在床前,给郝乐迪掖掖被角。‘妈知道。’叫李政委的青年干部,推着轮椅进来,“郝老,我推您。”‘爸,您怎么来了?’‘郝消防,我就不能来?’郝乐迪苦笑,“爸,我真的没事!”‘嗯,不愧我郝军山的儿子。’中年妇女,‘有完没完,说完赶紧回家,耽误我儿子小迪喝鸡汤。’‘行,行,说完了,好了咱爷俩整两盅。’‘没问题。’郝乐迪说。‘喝喝喝,就知道喝。’‘妈,我还是最喜欢您熬的鸡汤。’‘那就不打搅您了,胡阿姨,我先送郝老回去。’‘路上慢点儿。’胡妈妈一边打开饭盒,一边招呼往门外走的郝军山和李政委。
郝乐迪正在喝胡妈妈熬的鸡汤,走进来三个穿着休闲装的陌生人,胡妈妈听见动静,疑惑地问:‘你们也是小迪的战友,我怎么看你们这么面生呢?’一个瘦瘦,脸有点黑的皮笑肉不笑说:‘我们和郝消防同志,也算一个系统,有点情况想找郝同志了解一下。’郝乐迪眯了眯眼睛,明显这几个人腰间别着家伙,‘妈,可能是组织上的事,我没事,鸡汤肯定喝完,您就先回去吧。’‘什么事,神神秘秘的,还赶你妈走。’‘阿姨,您多虑了,我们就是随便聊几句。’瘦脸裂开脸笑着说。胡妈妈瞥了一眼三个人,嘱咐‘一定喝完鸡汤啊,行了,你们聊吧。’
胡妈妈走了,瘦脸将打开的手机,递给郝乐迪,‘你先看一下视频。’三个人都没说话,等郝乐迪看视频,视频播放的是郝乐迪在601室的搜救时,胖子抬起床,到小煤气罐爆炸瞬间那一小段。郝乐迪看完,陷入了沉思。瘦脸打破沉默,‘郝队有什么发现没有?’‘这好像是一个人为的绊索式触发装置。’郝乐迪右手习惯性敲打,好像手按在键盘上。瘦脸摸摸拱出来的胡茬,‘我也是这么认为,奇怪的是,他好像专门为你们这一组设计的?’‘什么意思?’瘦脸阴阳怪气的态度,惹恼了郝乐迪。
‘郝队,别紧张。’‘我为什么要紧张?’
‘就事论事,你最近,或者消防局最近,有没有收到什么奇怪的包裹,短信一类的东西。’郝乐迪心里一紧,望着一处墙角出神,一个穿黑T恤,比较有肌肉的走向郝乐迪,似乎想急切得到些什么,瘦脸拦住了他。‘对了,你到底是谁?’郝乐迪忽然问。‘哦,刑警队白勇。’瘦脸随口答。‘嗯,就有几次送盒饭,也不知道是谁定的,就只有白米饭,没有菜那种,别的,没有了。’
‘白米饭呢?’‘吃了。’
‘没事。’‘没事。’瘦脸摸摸鼻子,‘郝队,我想请你帮个忙。’瘦脸客气起来,‘你白勇会客气,早就听说你难缠。’瘦脸笑嘻嘻,‘哪能,就想等你伤好了,一起坐下来,聊聊今年以来,海翔小区的这八次火灾。’‘白队长,你是怀疑有人故意纵火?’白勇点点头,‘回头,材料给你送过来。’‘行,没问题。’
'哟,这不郝消防大队长吗,哪股风把您给吹政治部来了?'白白净净的,戴无边框圆镜片,有点痞帅的小伙子,靠着墙说风凉话。‘魏建队长,有事吗?’‘没没没,我就溜达。’魏建摆摆手‘听说郝队受伤了,慰问一下。’‘谢了,还有别的事吗?’魏建咂吧咂吧嘴,‘没,就想看看郝消防同志,怎么还呆在消防队,毕竟您又不喜欢这份工作,那么拼,犯得着嘛,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装着多累。’郝消防盯着魏建,吸口气,好像确实有点累了,‘我需要它。’魏建跳起来,‘你需要个屁,用得着你需要吗,滚,有多远滚多远!’‘谁这么大声嚷嚷,咬人呢?’李政委探出头。‘啊,李政委,闹着玩呢…’魏建嬉皮笑脸,接着恶狠狠地说‘下次单练!’李政委嗯了一声,魏建一缩头,跑掉了,“进来吧。”
‘你们谈,我有工作要忙。’李政委拿起文件,走出办公室,坐着的文质彬彬的穿西服的一个中年人,摆摆手“李政委慢走,消防,乐迪,我们坐下聊。”郝乐迪半边屁股靠在办公桌,扭头对着中年人说:‘易叔叔,您说吧,我这样站着习惯了。’‘也好。’易叔叔掏出一只烟斗,没有烟草,就空荡荡的,放进嘴里咂摸两口,‘乐迪,你的恐火症已经很严重了。’郝乐迪紧接着接话,“易叔叔,我没事。”
呲啦,空气中有火柴擦燃的声音。郝乐迪身体瞬间绷紧,脸上青筋暴露,鼻孔放大,瞳孔收缩,僵直在原地,一动也动不了。‘这不是没事,是更严重了。我要对你父母负责,对你负责,对组织负责…’‘易叔叔,再给我一点点时间,我再救一个人,就一个,就退役。’郝乐迪攥紧拳头,气喘吁吁。‘小迪啊,这太危险了,你这样瞒着你爸妈,也不是办法,小赖雅那件事,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你救的人也够多了。你有什么意外,我没法交代。’郝乐迪眼圈红了,‘易叔叔,我放下了,我就是热爱消防这份工作。’易叔叔叹了口气,“文件,我已经整理好了,你易叔叔老了,经不起你这么吓唬,就许你一人,回头就找我签字。”‘是!’郝乐迪敬礼。
‘赖叔叔,毛阿姨,我给你们捎了点儿荔枝,还是冰的呢’,郝乐迪边放下方便兜,边向赖叔叔邀功。‘来就来呗,荔枝多贵,你工资够这么折腾吗?’赖叔叔摸着半秃顶的脑袋,笈拉着拖鞋,张罗着要给郝乐迪接水,郝乐迪夺过杯子,“赖叔叔,趁冰镇吃,水我自己来,毛阿姨呢?”一个瘦瘦的,有点精神不大好的中年妇女,掀帘子进来,手里提着布兜,里面鼓鼓囊囊,“小迪啊,一会儿在这吃午饭吧,毛阿姨给你买了小龙虾。”‘妈,我也要吃小龙虾。’从屋里跑出来一个大学生,摘了一个荔枝剥开,“莉莉放暑假了吧。”郝乐迪放下杯子,赖叔叔已经摆好了象棋。‘暑假,明天开始要去肯德基打暑工,真惨。’赖叔叔哈哈大笑,‘来,咱爷俩杀一盘。’
‘小迪啊,你属马的吧。’赖叔叔咂了一杯北京二锅头,‘嗯,农历三月生。’郝乐迪正在对付一只龙虾,‘今年也有三十二了,也该解决解决个人问题了,免得你妈老担心。’郝乐迪忙着吸龙虾汁,含含糊糊,‘唔唔’。‘你爷爷定了娃娃亲,可惜小雅没福气。’赖叔叔又给自己倒满了一杯。‘又提小雅,都念叨了二十七八年了。’毛阿姨苦笑了一下。郝乐迪装作没听见,端起酒杯,“赖叔叔,我们走一个。”赖叔叔愣了一下,端起酒杯,“好。”
‘郝哥哥,你有女朋友没有啊?’莉莉没心没肺地问,“教我们高数的马老师,听说是大龄剩女,要不要替你牵牵线。”‘赖曼莉,你吃饱了吗,赶紧写作业去。’‘妈,大学没暑假作业。’郝乐迪笑着故作轻松,调侃‘连莉莉都替你郝哥哥操心了,长大了啊’‘小孩子懂个啥,听说你要转业?’赖叔叔转移话题。‘啊,老干消防,怕我爸妈担心,机会留给年轻人。’‘小迪长大了,来,我们再端一个。’
郝乐迪挥手再见赖叔叔一家,毛阿姨叹气,‘要是赖雅还活着,估计我得当外婆了吧。’赖叔叔拍拍毛阿姨的臂膀,‘唉,多好的小伙子,耽误到现在。’赖叔叔红了眼眶。
郝乐迪开门,“爸,妈。”屋里没人,老式的楼房,三室两厅,墙上贴满了奖状,有一面墙,上面还有锦旗、奖杯,郝乐迪走到一个比较旧的相框前面,里面都是发黄的照片,站着发呆,照片模糊不清,伸手抚摸角落里的一张单人照,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抱着个消防喷嘴,笑得天真绚烂。‘对不起,小雅,我恐怕完不成我的誓言了,我怕火。’说着话,郝乐迪眼眶噙满了泪水,‘小雅,我连你都救不了;小雅,我想你了。’郝乐迪呜咽着,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