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为如月，序属仲春，余自鲁赴鄂求学于武大。珞珈百载，俊飞逸才。襟汉江而带东湖，控黄鹤而引双亭。伯牙琴台之音，稍逊楚善兰陵之里。云长卓刀之泉，不敌仲谋荆楚之志。太白放鹰之台，难掩二程黄陂之采。明楚广埠之屯，略输汉正粮道之序。江汉逐影，洪山焚膏，万鸥略水，千湖竞绕。
方余归时，绿草茵绵，香樟葱翠，红梅葬土，玉兰冠树。品榕竹之风张，尝幽兰之雨溢。思夫人于济南，念佳友于堂前。惟兹情之可贵，故可入者未几。犹言曲调之繁异，谅其美之斯在。硕学无多，故可出入珞珈上下。赏龟山之幽音，赞珞珈之文曲。不觉素衣泛青，樱苞待客，又有阴霏微漾，南湖一缕，不几日，变青衣为素彩，化老斋为粉宅。
慕旅行脚，接踵其风骚而衔花未绝；珞珈书生，轻解其罗裳而浮柳方兴。轻衣拾级，难避熙熙之人群；华茂春松，不敌攘攘之簇樱。游于三山之间，可乎一念之闲。听东湖于后方，赏音容于花旁。可易贲华伴友，难抵无文瑟竽。日既西没，雨既骤落，客皆纷纷迫。余立檐檩之下，感天物之漩末，悲须臾之不着，哀其不争与风，荡然而下涕落。忽有客曰：斜阳映满残云，青盖覆掩红樱。真美哉！此生不虚此行。余闻此言，不禁叹曰：阴雨数日风柳对，暗香葬土露残梅。樱含蕊绽飘白雪，烟轻粉纤惹人醉。又思百年而已，虽有美景依然，皆尽物是人非。吾尝思此生之不虚为何而终日不得，为欲得焉亦或生平焉，其皆非我所欲也。唯有一时之灵动，而不得终日之安，亦难平余此生之志也。樱之绽也月哉，岁不过四旬，吾欲比之未必如也。然已逝难追，前日弗察，非有鸿鹄之志亦或燕雀鸠巢，所思唯当下。
盻盻何所为，咄咄无时用。此乃人之常情而不自知也。古有智者，以礼法约乎万民。合乎礼而发乎心，劳顿可得安宁。合乎理而守乎信，则勉格可得富足。德润身，富润屋。一时之触发则心神不宁，大为感慨，此非成大事者所为也。吾当切记。且夫静闹纷杂，难得半刻安闲。夫见花而思黛玉，见女而思葬花，则安有吾宁静之时，何来致远之志。君子所思在天下，然首当在心。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安身乃一人之身。樱也者，静也。纵有千般无奈，怎敌风雨侵黛。
观珞珈樱顶，朱窗拱带，青瓦楼台，更朝三代矣。明于盛衰，通乎成败，审乎治乱，达乎去就，此乃古君子贤人之所求也。夫道、数、势、理，此四者皆大善也，君子圣贤尊之，然何则千年盛衰成败治乱去就不得正，百姓流离山河国破不得安？孔门所言，皆上乘学法，格物致知正心诚意，乃皆为人之本与修身正性。然至于齐家治国平天下之论，乃皆为厚黑之道，非质所发也。故以君子自居，难有君子之才，德不匹位，必遭殃祸。得粉黛之颜色，则可至自然之美。得君子之虚伪，则可知人性之杂。夫人善哉恶哉？善者也，恶者也。夫扬君子之善，则亦扬小人之恶。夫抑小人之恶，亦抑君子之善。此时君子，彼时小人，瞬息心也，故万不可分明也，此皆为不得其正之故也，则忿懥恐惧好乐忧患至矣。故人主静，得其正，则万事通。须臾之离，则前功尽弃矣。安能得静？此乃密不外传之法，余年幼亦未得也。然古人了然于心者必矣不得传也。营营苟苟，礼往利来，几人醉心于此哉。
忽云去天晴，吾回神望樱，素衣粉彩犹在，然难有始发之乐矣。
原道文德 戊戌年春于珞珈山 武汉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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