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比我小两岁,我俩从小一起长大。虽然长大后联系少了,但是她的故事从我妈和三姨口中,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表妹中学时,中考分数很低,连普通高中的分数线都没过。三姨心疼钱,不愿多花5千块的择校费,于是表妹进了县城的职业技术高中上学。三年后,表妹考上了青岛的一所职业技术学院。而我考上了外地的一所本科院校,是家族里第一个大学生。每次走亲访友,都被长辈拿来教育小孩向我学习。
其实我的大学并不开心,异地恋、小城姑娘与大城市的格格不入、生活费的捉襟见肘、还有对步入社会的焦虑,都让我很少在亲戚面前提起我的大学生活。而表妹不一样,过年过节团聚,她总是兴高采烈地和大家讲学校的见闻、舍友的糗事、老师的搞笑、还有快乐的实习生活。相比之下,她的校园生活非常多姿多彩。有一次我向家里要生活费时,妈妈说:“你一个月怎么花这么多钱。你三姨一个月就给你表妹200块。”我心里委屈万分,一个月的生活费其实就500块,这还只能达到温饱状态,别的同学生活费在1000多块呢。再想想表妹,200块连饭钱都不够,真不知她是怎么撑过来的。表妹硬是用这每月200块钱生活费坚持了三年,坚持到毕业。
表妹的专业是数控车床,毕业那年正好新加坡的公司来校招聘,表妹丝毫没犹豫,跨过千山万水去异国他乡赚钱去了。而我在毕业后进了一家国企,过上了朝九晚五的生活。
“大学生”渐渐淡出了亲戚的饭后谈资,转而“新加坡”成为大家炫耀的资本:我孙女/外甥女/堂妹/邻居家闺女去新加坡工作了。话语里充满了无上的荣耀,仿佛是自家闺女出国了一样。重男轻女的三姨,在外人面前从来没炫耀过自己的2个孙子,却一遍遍和别人诉说表妹在新加坡工作,那边非常热,屋里不开空调热死人,仿佛从未出过远门的三姨去了趟新加坡一样。
我在国企的工作不温不火,连工资也不温不火。拿着死工资,偶尔会月光,攒不下钱,又被母亲大人唠叨:“你这花钱太凶。你表妹一个月都赚万把块钱了,都交给你三姨存着呢。”月薪一万,这在父母辈的思想里,是一大笔钱了。当年35岁的堂哥在北京定居、娶了个37岁月薪两万的北京媳妇,母亲大人曾万分惊奇的问堂嫂:“我说你一个月两万的工资可都怎么花呀?”懂礼貌的堂嫂笑而不语。
4年后,与新加坡公司的合同期满,表妹又回到了小县城。还是那个她,只不过说话懒懒的,看着有些憔悴,而且她1米75的身高,体重却不到一百斤。表妹送我一块卡西欧的手表,说在新加坡很便宜,只要45新币。我边带手表边问她,你工资那么高,去周边转转没。她说,只去马来西亚玩了三天,都没时间转。她说,以前一月一万块钱的工资其实在新加坡也就2千多新币,那边物价都挺高的;而且2千多新币里,加班费占了一半;后来金融危机,公司缩减开支不让加班,于是工资骤减。表妹在新加坡的工作是操纵车床设备,8小时里需要紧紧盯着设备,喝水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而且工作需要三班倒有夜班,紧张又不规律的生活让她的月经都不正常了。表妹说,也到结婚的年纪了,回来找个安稳的工作,不再出去打工了。
说完这些,表妹微笑地看向一旁刷锅洗碗的表妹夫,眼神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和希望。表妹夫和表妹是同学,一起去新加坡打工,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当年,表妹曾偷偷告诉我:张鹏(表妹夫)其实没有爸爸了,但我不敢给我妈说,怕我妈不同意。而今,思想保守的三姨在独立自主的表妹劝说下,已然同意了她俩的婚事。
表妹又问我:表姐,有什么上手比较快的好工作吗?我想找个交五险一金的工作,能稳定点。正好那段时间,我也为换工作的事发愁,在网上搜罗了不少工作经验的帖子。我说会计能很快上手,但是前几年会比较辛苦。表妹说,表姐你和我想的一样,我的会计证刚考下来。我很讶异,表妹刚从新加坡回来没多久,三班倒的工作怎么抽出时间考与自己专业完全不同的财务的证书?表妹看我一脸疑惑,回答说,我上完夜班回到宿舍,白天一般是睡不着的,张鹏的班有时和我的正好岔开,没事我就看会计的书学习了;这次回家正巧赶上考试了。表妹又说,我又报名考驾照了,表姐我好紧张,都说科二难考呢。等考完驾照我就去找工作去。
表妹的生活经历,总是给我平淡真实又努力奋进的感觉。曾经我对技术学院这个名词抱有偏见甚至鄙视,可是,努力的人生处处充满着精彩。这精彩,无关学业、无关工资,只关乎努力和希望。
过了段时间,表妹发微信问我能不能回家。彼时我被苟延残喘的工作拖住,想说辞职又犹豫不决。表妹于是给我发照片,是她和表妹夫喜气洋洋活力四射的笑脸,背景是他俩大大的婚纱照。照片里的表妹笑意盈盈、幸福万分。她说,表姐,等你回来我就能开车去接你了。
表妹买房买车了,背后是她的努力和奋斗。表妹想做到的事情,都能实现,因为苦心人、天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