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我肖想了当今圣上身边的太傅十多年。为了能够配得上他,我自幼博览群书,精通圣贤之道,通晓布阵排兵,我曾对皇帝哥哥说过:“如此用心,只为能自求白首至老的如意郎。”却只等来太傅一句:“西戎族氏和亲,堪当此任者,唯有三公主。”大明国这一代有一个皇帝哥哥,四位公主,我位列第三。三公主说的正是我。我心中的白月光仅用了一句话,将我送至万劫不复的处境。1白苏,字荏苒。从一位门下议事的朝议郎,到如今权威显赫的太师大人,用了不到十年的时间。为人才貌双绝,温文尔雅。我虽是公主,母族地位甚微,同母还有一位嫡亲的妹妹,秦约素。摸了摸皇帝哥哥刚刚送来的锦罗布匹,我叹了口气:“这是除我们外,其他两个姐姐们都有赏赐吧。”不等眼前侍从回音,身子单薄的约素靠在我的肩头,温声道:“姐姐,这是怕西戎族从我们四个人里面挑一个吗?”她清澈的目光看着我:“不会是姐姐的。”可是,过了几日,我暗中贿赂的侍卫大哥告诉我,朝中大臣们分为两派,一派反对大姐姐用来和亲,一派反对二姐姐和亲,我的母族亲戚们地位低弱,皇帝哥哥最后决意从无甚背景的二姐妹中去挑选。听到这句话,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找皇帝哥哥。约素不能用来牺牲,体弱的她如果去了那里,等待她的就是死。我也不能去那里,皇帝哥哥亲口答应我,自求郎君,君无戏言!2皇帝哥哥在后花园,几个和我交情好的小侍卫向我抛向了同情理解的眼神。我刚要赶去。便看到一身萧萧白衫,姿态甚雅地站于皇帝哥哥面前,正说着什么。太傅,白苏。他是在为我们一族求情吗?我匆忙的脚步停了下来,为这一丝联想而感到雀跃不已。“臣认为,西戎族氏和亲,堪当此任者,唯有三公主。”皇帝哥哥看了看眼前言辞恳切的太傅,欲言又止,叹了口气道:“可是约素之前就有找过我,如果和亲要从她们姐妹俩出一个的话,必须是她,一个小小的西戎,她一个就足够了。”白苏一双俊眼透着冷意:“只怕她那个小身板,到西戎的途中就会暴毙,到时候陛下失去一个妹妹,大明国失去一个公主,只怕更会激起民愤。”皇帝哥哥犹豫的神情立时愣在那儿。我知道,这是军书上的心理旁侧打击。皇帝哥哥一向以爱民为称颂,断然不会为了我们姐妹俩乱了分寸。我缓缓走上前,迎着皇帝哥哥怜惜的眼神,轻轻地说了句:“我愿意去和亲。”皇帝哥哥和白苏两人的神情有多愕然,更多的是释然。三公主大义凛然地离开国都嫁予敌国,遂了他们的心。我只知道离开后花园的路是那么漫长,戏谑的声音自身旁传来:“哪有公主赶着去嫁人的。”我停下脚步,眼前对方的一双桃花眼深深地望了过来,让人捉摸不透。这个轻佻的家伙!“放肆。”我强压着愤怒,浑身颤抖,可不争气的泪水还是从眼角掉落下来。他喉结微动,宛若深潭般沉寂的眼底划过一丝波澜,不禁开口道:“我......”便听见白苏在我其后,一声斥责:“简舟,休胡言。”3在我即将要和亲的日子里,我的妹妹约素快要把她的眼睛哭瞎了。她哭得肝肠寸断,上气不接下气,那个柔弱的小身段子估计就要在我眼前香消玉殒。我用手环住她,却哭不出来。自从母后走后,我和约素一直相依为命。她信命,任由天命如此,只求能一生平安无事即可。我不信,没有强大的背景护佑,我就要一个人在皇城里闯个天翻地覆。我要比个男子更英勇,比个女子更多才。可偏偏,我却被我最爱慕的太傅送上了和亲的马车。太傅自发要为我的和亲送上一段路程。他眉目温润,身躯凛凛地骑着马陪着我。往日,我不太敢正面看他,因为女子特有的娇羞与矜持。但今天,我身着红装,仔仔细细地瞧着他。白苏有些不自在,看着我:“公主,怎么了?”“没什么。”我的眼睛瞧见了他腰际上的一个香包。有些旧了,但是我却清楚地记得前年他的生辰上,四个公主都给了他一个香包,绣上不同的图案。我叫秦南铛,绣的是一个小巧精致的铃铛。秦约素一向喜欢兰草,素色兰草。此时,素色底面的兰草在白苏腰间挂着。正好他骑着马,露出一小部分出来。却被我生生看了个遍。原来,他那天确实有在求情。不过,不是为我求的情。而是为我的妹妹,秦约素。秦约素喜欢他吗?秦约素知道条件这么好的白苏喜欢自己吗?这些,我都不想去思考了。当我穿上这身新嫁娘的红衣,我就不属于大明朝了。4白苏什么时候离开的,我不记得了。只记得他陪了一路,而我的心也痛了一路。当陪嫁的小丫头们轻轻说道:“白戎族的部落到了。”我的心不由得紧张起来。我未来的夫君即便不会像白苏一样气质高雅,但我也不希望他凶恶可憎。白戎族的首领还未相见,便见到他那几个风姿绰丽的女人。不如大明朝围墙内的女人温婉可人,却神采飞扬,透着一股嚣张跋扈的味道。白戎族的首领叫做纳兰,他有七个女人。若不是白戎族势力日渐扩大,自己又怎能作为第八个妃子进行联姻。我轻轻叹了口气,在四周关注的眼神和听不懂的白戎族间语言里,走进了自己的住处。一夜未眠。依稀间,有人走了进来,却被其身边嬉笑的女子又拽走了。清晨,天刚放晴,陪嫁的侍女们便把我昨夜一直穿着的喜服换下。带来的两个侍女,一个叫怀夕,是我娘一直留给我的贴身丫头。一个叫悦水,是皇帝哥哥指名给了我的。说我这个实在性格,就需要这样一个心思灵巧的丫头陪着。怀夕帮我换了件清素的衣服,她清楚我的喜好,不喜欢艳丽缤纷的,就喜欢这种不起眼的调调。正当我准备走出门,按着白戎族的礼节,头一天的新嫁娘应该去向大妃请安问早的。顺便看看昨夜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的夫君,到底长得什么人模鬼样。走了出来,便发现今天热闹得很。白戎族的贵族子弟全都穿着华丽的服饰站在场外,当然不是为了迎接我。他们的目光,追随着正捆缚在那里的一群男女老少身上。“今天看来是白戎族的猎户日。”悦然走到我跟前,想是来之前便做足了功课,她环顾四周,“白戎族早间便以猎户自立谋生,往常是这些大人们猎杀疯跑的野生动物,现如今更喜欢将另外部落的俘虏玩弄在手掌心,任他们逃跑,再放箭去猎杀。”见我侧过头看着她,悦然绞了绞手,“是听陛下偶然提起过,便一直有记在心里。”我打量着她,身姿窈窕,面赛芙蓉,心中了然。我的皇帝哥哥倒真是对我过意不去,连心上人都一并送到我身边来了。突然,不远处一个老妪趁武士不注意,跑到我这边,抓住我的衣摆,不住地苦求着。她一边说着我听不懂的部落语言,一边急切地指指在那头手足无措的孩童。立时,有一个身材魁梧的武士走了过来,将其一把拎起,赶到另一边瑟瑟发抖的几个人面前。只听见一阵震耳的鼓槌声响起,那几个人连同老妪不住地向前面跑去。可是即使他们铆足全部的力气,周围除了尘土便是碎石,连棵粗树干都没有。毫无遮挡的他们只能用尽全力向前跑着,只要跑到场外的树林里,就有办法活!老妪也在跑着,她的体力不太跟得上别人。虽然隔得远,也能听到她气喘吁吁的声音。白戎族的贵族们并不着急,他们不紧不慢地从侍从手中接过弓箭,朝逃跑的人群一一射去。周围的笑声、哭声、叫声充斥着我的耳络,直至所有逃跑的人一一倒下,成了贵族的战利品。老妪的孙女是第二拨挑进了“猎物”的人群里。她扎着红头巾,眼里满是惊慌,嘴里不断地叫着。可是没有人去看她。我向前走了一步。一位衣着华贵的女人挡住了我的去路:“妹妹这是才来我们这儿,慢慢习惯就好了,不喜欢这些的话,我可以陪着你去屋里喝喝茶。”对面的这个女人娴雅雍容,我估摸着是大妃。但我此时没有时间和她周旋,我简单揖礼,便疾步跑向附近一个拿着弓箭的贵族。我拿走他手中的弓箭,他惊愕地望着我,却由于知晓我和亲的身份,不敢作出回应。另一处方向的箭矢自另一位贵族手中向那个跌倒的小女孩飞去,却在中途被一支强有力的箭风给击偏方向。紧接着,越来越多的猎户的箭都没有达成目标。大家都放下手中的弓,望着我。我拿着弓的手有些抖。可能射的次数太多,用的力气有些大,但绝不可能是怕他们。大明朝就没有让我怕的人,这里,我也没什么好怕的。“好身手!”在另一个方向,一大群白戎年轻人里传来一声喝彩,打破了这个宁静。第二章5我就是这样,第一次看到我的夫君。他不像我印象中白戎男人的粗犷。他坐在一块大凸起的山石上,面目俊朗,嘴角噙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神采湛然。一个大个子的白戎人冷哼一声,跳上一匹马,向正在逃窜的人追逐去。我在大明朝礼乐射御书数样样拿手,骑马自然不在话下。当我正欲骑上一匹马时,却被这个犟脾气的大家伙硬生生掀倒在地。我竟是忘了,大明朝的马是在宫里长大的。白戎族的马儿是在草地上驰骋的,它哪甘于一位外族的牵制。周围一片哄笑,白戎族的贵族们在这里挽回了自尊,目光里透着嘲笑与讥讽。那个叫纳兰的男子也随着这群人缓缓离开场地。深夜,我来到马棚里,放出一匹枣红色的骏马来,正是上午瞧不起我的“大家伙”。我将手中的缰绳在手里绕了几道,翻身上马,一抖缰绳,双腿狠狠地夹了一下马腹。只听一声嘶鸣过后,马蹄声骤然响起。大家伙不住地狂奔,用尽力气颠动身躯,激起一片飞扬的尘土。直至将我再一次重重摔落在地。我似乎将它彻底惹怒,大家伙晃了一下脑袋,便向趴在地上的我踏着蹄子冲来。就在此时,一只手从另一匹黑马上伸了出来,将我拦腰抱上了马,阻止了大家伙的怒气进攻。熟稔地拈起一旁大家伙的缰绳,很快地制服了这个坏脾气的家伙。他坐在我身后,轻轻地笑了一声。勒马停下,和我的目光接触。他的眼睛圆润而明亮,仿佛含着一层光。慢慢地,他俯身,靠近了我的唇。自此,我正式成了纳兰的第八个夫人。白戎族人更爱叫我阿菇娜,寓意善良。他最爱将我揽入怀中,深邃的眼眸里闪着丝丝光亮,凑到我的耳边:“我拣到珍宝,你可是大明朝里最美的女人。”纳兰对我很感兴趣。他说自猎户节那日起,就觉得勇敢的不止白戎族的女人。大明朝的女人愿意用自己的行动,去废除长久让他生厌的旧习,这让他吃了一惊。“你是从那时起喜欢上我的?”我倚在他的肩头问道。我的话未问完,他便拢着我的纤腰,一双眼黑润得几乎滴水,充满爱意。这阵子纳兰都会夜宿在我的住处,他乐意用大把的时间陪着我谈天论地,玩棋舞琴,这是个比我小五岁的男人,就像太阳一样让我暗仄的生活充满明媚。可是,这时候的我却无法拥有他的子嗣。大妃曾把我叫到跟前,满面温柔地抚着我的手。告诉我白戎族的妃子要按先来后到,生下天之骄子。我排第八,前面还有两个妃子未有生育。说完,她让侍女端来一碗药汤,苦味充满整个屋子。见我呆立在一旁,她亲手举勺递到我跟前。一碗,两碗……纳兰宠幸我几次,我就要独自黯然神伤多久。有一天,明了药理的怀夕无意地探脉,发现我最近的困意和疲惫竟是中了毒。她用各种方法去找原因,结果在那碗绝子的汤药里发现了端倪。见我满面泪水,她掩不住怒火和心疼,在面见大妃和陛下的时候,脱口说出愤慨。大妃一脸惊愕,坚决否认药汤里投了慢慢置人死地的毒药。她端庄的模样并没有慌乱,铁青着脸控诉一个小丫鬟竟要挑拨伤害妃子们的感情。周围几个妃子用着我听不懂的白戎语一旁帮腔。我听不懂她们的话,我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纳兰。最后,怀夕被带走了,杖责至死。连尸体都被白戎族丢到我追不上的山头。当天晚上,纳兰用尽一切办法请求我的原谅。他告诉我,在大妃面前,白戎族的规矩才是规矩。他用湿巾一遍遍地擦拭我通红的眼眶,心疼地保证用生命会护我周全。6似乎要证明对我的承诺,他日日都来陪我,毫不顾忌周围人的劝谏。自怀夕死后,即便他来陪我,我也没有什么心情和纳兰畅聊。多数的时候,我们都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我弹着琴,他一个人捧着书细细看着。他似乎在等待我的心结什么时候打开,偶尔,他会笑着告诉我最近遇到的特别有趣的事。“猎户节取消了。”这一天,他心情颇好,环着我的肩,蹭着我的鼻头,兴奋地告诉我。说完,他自在地躺在卧榻上,接过悦水递来的茶水,突然笑出声来:“悦水丫头,你这是糊涂错把落葵煮水给我喝了,你看这叶子涨得厉害得都不能进嘴。”悦水脸上涨起了一层红晕,慢慢垂下了和睫毛。那副软惜娇羞的模样瞬时让纳兰一愣,自语道:“你们大明朝来的人真是有意思的很。”我拿起那泡错的茶壶,走到低头的悦水身旁。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走出屋外重新接水。烧开的沸水重新注满我的水,悦水没有跟来。我提着水壶向屋子走去。屋内两个身影早已怀抱在一起。周围很安静,男人的呼吸声仿佛就在我的耳侧,熟悉而又陌生。纳兰和悦水的事情,很快就被大妃发现。她不止一次地告诉我,尊卑有序,怎么能让一个婢女爬到自己的头上来,和做主子的纠缠。悦水已经很长时间不在我屋子了,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在纳兰没有给她名分的时候,她自己的状况其实是很尴尬的。我轻轻叹了口气,准备去找她。路上,我安慰自己。怀夕刚死,悦水因为自己这个主子护不周全下人的命,想找个强大的靠山,也是能理解的。我刚走出自己的屋子,便看到远处一阵嘈杂,一大帮人围观。我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人群里的正是悦水。她用手挡住破布一样的衣服,浑身战栗,哭得气噎声嘶,不住地喊道:“我没有,我真的没有这么做。”一个服侍大妃跟前的老妇人一把薅起她零散的头发,指着一边光着上膛的几个男人,用白戎语讥诮地骂着她。看到我的到来,老妇人慢慢走了过来,将她扔在我前面。悦水看到我,双目猩红:“公主,我没有去勾引那帮子男的,我是被他们硬生生带走欺负的,您救救我,相信悦水吧。”正说着,大妃和纳兰闻讯赶来,看着眼前的一幕,大妃皱着眉头走到我跟前:“大明朝的公主能管好自己的下人吗?搞出这么丑的事情来让民众看笑话。”话语虽轻,却字字珠玑。悦水看到纳兰,一边哭一边扑到他脚下,求助地抽噎着。我也看着纳兰,他面色不虞地向后退了一步,离开悦水求助的双手。悦水手悬在空中,惨白的脸上滚滚泪珠。她站起身来,提起纳兰腰间的匕首,将自己的脖子横切过去。纳兰连匕首都没有拿回,只是皱了眉头离开了。我心中一恸,这是另一个大明朝的姑娘的爱没有得到回应吧。晚间,纳兰来到我住处。见我裹着毯子,愣愣地倚靠在窗台上。目光正对着不远处纳兰送我的大家伙。我并未回头。他没有言语,停下手,看一看我。终于说,悦水虽太浪荡,倒比你更像个女人。一面径自往外面走。月色笼罩在他身上,泛着清冷的白。我的眼睛望着他的身后,以克制而清晰的声音说:“你曾经说过,我是大明朝最美丽的女人。”“是吗?我倒不记得说过这样的可笑的话。”他头也不回地走了。我纹丝未动,心里漾起一阵疼。有一滴泪,从我眼睛中渗出,沿着面颊,流下来了。第三章7其他妃子和往常一般孤立着我,大妃更是不时地找我身上的坏习惯进行教导。身边的丫鬟换成了白戎族的姑娘,她们总有私下里说不完的话,看到我后立刻不作声。我心里如一潭死水,身子一天天衰弱。经常几天昏睡着,几个白戎大夫看过了,都摇摇头,说再这样下去就是一口气的事了。自此,我觉得自己的日子在白戎族越加漫长,纳兰不再来看我。有一天傍晚,我看着窗外的大家伙,它是纳兰当初送给我的。他曾日日和我一起策马奔驰在这片辽阔的草原上,如今他对大明朝,还有什么新鲜的事物让他流连?如今,我看了看手中的缰绳,决意放纵一回。四周静寂一片,我阖上眼睛,许久才睁开,对着大家伙说,走了。面对冷血的夫君,我只留下二行留言: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我要离开这里,给自己博一个未来。我撑着所有的力气,虚弱地驾着大家伙跑了几公里后,便听到后面有人追着我赶来。所幸大家伙很给力,什么泥泞沙石都不放在眼里。三天三夜的行程,最终我累得倒下了马,在一处峭壁中摔断了腿。昏醒来,有几个少年走了过来,用手不住捏住我的下巴打量着,估摸着想把我卖到哪里去。这几个人里有个扎着红头巾的小女孩,眼熟得很。她此时也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最后她叹了口气,从腰间拿出一个粗布团,将我的口塞住,推上了马车。我又重新回到了大明朝,不过不是以一名公主的身份,而是一介醉香楼的舞姬。老板娘是个身材妖娆的女人,姑娘们爱唤她徐娘。我以琴箫之技打动了徐娘那双贪婪的双目,徐娘这才允我仅卖艺。我的乐器都是和宫里的乐师学到的,曲目面向富家子弟,很快醉香楼声名大噪。一波波有钱的人掷金为博名曲,徐娘拉着我的手,感叹道:“当初你被送过来的时候还以为是个外族土包子,没承想是个大才女。”我调着音弦,瞟了她一眼:“醉香楼想成为大明朝第一名苑吗?”“想,你有法子?”徐娘动了心,凑到我身边。我拿起纸墨,写下了一串文字。徐娘举起这张纸,啧啧称赞字写得好,又奇道:“这些都是菜谱吧?”“嗯,把这些菜买了,明日我来下厨。”我的厨技是跟宫里的皇厨学的,他是个垂垂老矣的美食家,却独独收我做了徒弟。就这样,富家子弟们争相传遍。醉香楼曲美,菜香,里面有个叫当当的姑娘更是难得的美人。一日,一群家底颇丰的公子哥们来找徐娘,要求见我。“这里面有个家里可是大官,家里人可是当今天子身边头号人物,你惹不起的。”“不见。”我回道。接连三次,我都直接拒绝了见面。终于,那位惹不起的公子哥挥金万两,坐到我的对面。8他抬眼看着我:“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这种搭话,我听过百来遍。”他黑眸微眯,眼神变得探究玩味起来:“长得也不过如此,性子真够糟糕。”我不作声,将亲自盛好的食材向他面前移了移。他浅浅尝了一口,点点头:“这倒是不错,不枉我花了万两”说完,他那双桃花眼对上我的注视,相视而笑。因为长相俊俏,一双桃花眼更是摄人心魄,他是徐娘口中的“桃花公子”,家境相当殷实,擅长享受,他最大的愿望便是尝遍大明朝所有美食,踏破大明朝每一寸土地。此时,听着我的小曲,桃花公子摇摇羽扇,正手执一棋子放于棋盘中。一曲弹完,我便走上前去观看。“你瞧,我又吃了你几子。”坐在他对面的是个长相喜气的华服公子,面露喜色地摇摇头,“简舟,我待会就赢了,真的是毫无悬念。”“嗯。”桃花公子散漫地又下了一子,“老项,输了我便把上次那个酒楼盘下来给你。”听了这句话,项公子脸上的肥肉明显兴奋地抖了抖。我走上前,接连从桃花公子手中拿走棋子,静静放下。立时,局面对调,项公子汗珠连连,棋子执在手中,怎么也下不去手了。简舟笑着又执了一子,两方僵局,竟是高手也解不开了。项公子哈哈大笑:“难为当当为你打开局面,你自己又把自己的路给断了。看来那个酒楼,今天我是拿不到了!”送走项公子后,简舟回首注视着我,不一会轻笑一声:“真没想到,你棋艺也是拿得出手的。”我摇摇头:“每一步都让自己陷入僵局,桃花公子的棋艺远不如人品。”“噢?你的意思是......”“你根本就没有要赢的打算。”简舟看着我的脸良久,微微一笑:“当当你太抬举我了。”“做人处处给自己留底线,胆小成这样,这哪算抬举你。”我正视着他微愣的眼神。他笑了,笑得恣意。直至我一句话让他停止了笑意。“简舟公子,把我赎出醉香楼吧。”9在徐娘不舍的眼光中,简舟让我进了他的府上。偌大的府,只住着他一人,连个奴仆都没有。“说吧,你做丫鬟还是厨娘?”他懒懒地坐在厅前的太师椅上,见我不做应答,他坐正了身子,正色道,“你不会想要做我的宠妾吧?我的叔叔知道的话会杀了我的。”“我要做幕僚。”“什么?”他惊得将嘴里的茶全数吐了出来,“当当姑娘,我从来没想过入仕,而且我没有像叔叔那样读圣贤书的本事。”说着,他自嘲地笑笑:“原来你是指望靠着我飞黄腾达,那可就找错人了,你应该找的人是我叔叔,我可以为你引荐。”他豁达的样子差点让我信以为真,但我却在我孩童的时刻,对他印象深刻。“你五岁的时候熟读兵书,八岁的时候跟着统兵大都督学布阵,十二岁的时候战场一线露头角。”我顿了顿,“只是十五岁那年开始,你就以美食烈酒为伴,提前享受人生了。”简舟听后那一双桃花眼里满是震惊,一时说不出话来,良久苦涩地叹了口气:“不错,十五岁那年,我的爹娘皆死于战场。”他抬起头,轻轻一笑:“什么美食烈酒,不过是花天酒地罢了。当当你可是把我当做意中人了,这么了解我。”我没有回答他,只是走近他,撩开他的前襟,温柔地摩挲着那道可怖的伤口,细语道:“这里有一处刀伤,当年可是从太医手里捡了一条命罢。”简舟眼神迷离,凤眸微眯。我当然了解他,我关心一切白家的事情。简舟姓白,白府大户在白简舟十五岁那年死于非命,只留下他和他的叔叔。他的叔叔比他大五岁,白苏,当今的太傅。自此,我就安心待在白简舟身边。他若去花楼里同友饮酒作乐,我便单身前往,坐在他们的对面,一杯杯地将自己灌醉。他若嬉戏在女人堆中,我便独自拿起一本诗文在他身旁细细品读。他若拿家业去赌钱财挥霍田地资产,我便拿起借条,把自己的大名也一同签上作为赌注。等到的结果,往往是简舟黑着脸赶走趁势兴风作浪的狐朋狗友,败兴与我回府。这天,当我再次来到他与朋友饮酒的地方,看着他醉醺得不省人事,他的朋友打趣道:“你那专情你的美人又来抓你回去了。”他抬起头,目光涣散地环视一圈,最后笑了:“专情?我不觉得,爱我的女人千万个,她在我身上找别人的影子罢了。”“你别逗我笑,在你身上找谁的影子,总不至于是你死去的老爹的影子吧!”一阵推搡笑语中,我静静地看着他,他走到我身边:“走,当当,咱回去,这酒爱喝谁喝。”他踉踉跄跄地跟在我身后,含糊不清地说着:“你说当当,那么多好看的姑娘,我怎么都没那兴趣。她们比你漂亮,比你有意思得多,可是我心里就是想着……”我冷笑一声,继续向前走着。他恼羞成怒,疾步追到我跟前,一双桃花眼亮得透出水来:“那些姑娘当然没法和你比,你是醉香楼里最出名的当当姑娘。我千金买来的,的确身价要高于她们。”我推开一身酒气的他,不予理睬。“是我高攀了当当姑娘,不,大明朝的公主秦南铛。”我停下了脚步,一滴泪珠从眼角落了下来。
南铛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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