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多伊莫斯的眼泪

（五）

    罗杰斯推门进屋，一边在门口的地垫上踢掉了鞋子。室内光线昏暗，只开了一盏床头灯，他第一眼看过去竟没找到巴基。

    再细看时，一身黑衣（呃或者叫黑纱）的男孩抱着膝盖蜷缩在地毯上，脊背靠着沙发。罗杰斯过了很久才知道，并不是他偏爱地毯，而是未经允许不敢坐在沙发上，更不敢爬上床。越小心越好，越卑微越好，要是不懂得这些，他可能已经死过不下十次了。

    罗杰斯看着他的头歪倒在沙发扶手上，嘴唇微微分开了一条窄缝，舌尖吐出一小截，正是小鹿睡着时常有的模样。（如图）绷着面孔一整天的罗杰斯忍不住笑了起来，不忍吵醒他，蹑手蹑脚地走到浴室，缓缓打开喷头，给自己放了一浴缸温水。

    穿着睡衣走出来的时候巴基已经醒了，睁着他那双勾得人想犯罪的绿眼睛怔怔地望着他。罗杰斯发现自己刚才胡乱扔在地上的外衣外裤已经被他叠得整整齐齐，搭在沙发的扶手上。门口放了一个布袋，上面大大地写着“脏衣袋”，是负责洗衣服的女佣特地写上去的。因为罗杰斯向来把衣服乱扔一气，没人盯着的时候她又不敢翻动这个房间，只好把袋子放在出门必经的地方，又写上显眼的提示。“你不认字？”罗杰斯随口问道。

    男孩羞愧地低下头，“不认识，对不起。”好像那真是他的错一样。

    “想学吗？改天我教你。”罗杰斯把自己扔在床上，朝着巴基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过来。男孩站起来，紧走几步，又乖乖地跪在他床边，把头凑到他一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

    罗杰斯轻轻揪着他的下巴。他开始喜欢逗弄男孩的下巴了，虽然全身都瘦得可怜，这里却软乎乎的手感很好，如果捏着左右两边朝中间挤，就会看到一条深深的凹痕。

    “笑一个给我看看。”他挑着眉毛说道。巴基从没接到过这种命令，别别扭扭地挤出一个生涩的微笑。他打记事起，没有哪一天不被打骂的，稍微大些后因为模样俊俏，又常常被拉出去当众亵玩。罗杰斯是见过的所有人中对他最和善的一个，他心下感激，因此这个笑容虽然幅度不大，却很真诚。

    罗杰斯看着他一副陶然天真的少年人模样，耳边似乎又响起老仆支支吾吾的话语。他心中愤怒，眼睛透过巴基的笑容，看到的却是他被按在地上鞭打的景象，脸色渐渐沉了下来，手上不自觉地加重。

    巴基看他目光飘忽脸色不善，心中害怕，却又不敢收回自己的下巴，就那样被他捏着。直到罗杰斯的手指忽然用力，他才闷闷地哀叫了一声。他只觉得害怕，并没感到委屈——在他的记忆里，责骂和殴打从来都不需要理由。他从未信任过什么人，因此也从没觉得自己被别人辜负过。

    罗杰斯这才回过神，“哎呀”了一声连忙松手，只见男孩的下巴上已经留了几条红印。他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连忙柔声安慰道，“对不起，巴基，我刚刚走了神，弄疼你了。”他顿了顿，看着男孩戚戚然的样子，满脑子都是怎么想办法逗他笑一笑。 “是我错了，说吧，你想要什么补偿？”他替男孩理了理头发。

    “主人没错，主人想做什么都可以。”男孩似乎以为他在说反话，头颅越埋越低，声音也越来越小。

    罗杰斯叹了口气。“我是认真问你的，你再给我摆出这副没出息的小媳妇儿样子，我可真的生气了。再问一遍，我早上吓唬了你，刚才又掐疼了你的脸，你要什么奖赏？”

    巴基愣了愣，他当然知道所谓“奖赏”的底线，虽然不大通晓人情世故，却不会傻到提出那种“放我走”、“给我解开链子”之类要求。至于别的呢？换一身像样点的衣服，别让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丝不挂？把双足间的锁链改得长一点，省得他只能半步半步地走路？把项圈调松一点，免得他睡梦中总觉得被人扼住了咽喉？还是……他在心里飞快地权衡了一番，一时没比对出结果。

    他想要的“奖赏”远不止一件，可是看着罗杰斯带着三分宠溺的目光，却一时间什么也不想要了。像被他蛊惑了一样，他不自在地缩了缩身子，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能不能……能不能再抱抱我？”话没说完脸就红透了，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罗杰斯万没想到他低头想了半天，竟得出这么一个答复，一时语塞。换作是别的任何人，他都会怀疑那是为了讨他欢心搞出来的小把戏，眼前这个男孩却让他一丝一毫也怀疑不起来。

    巴基见他愣住了不说话，以为是自己造次了，正要改口，忽觉身子一轻，已被罗杰斯拦腰抱了起来。

    罗杰斯让他坐在大腿上，脑袋靠在他胸前。他伸手捞起长衣一角，看了看男孩左腿上的疤痕。男孩被他的动作吓得僵直了身体，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罗杰斯把衣服放下去，用自己的下巴摩挲巴基的鬓角，“你呀……总这么胆小，让我怎么办呢。”

    他伸手关掉了床头灯，就这么扣着男孩的腰躺倒在床上。他用脚尖把床脚的被子勾了过来，盖在两人身上。巴基手上的链子不小心蹭到他的脖子，罗杰斯被冰凉的触感刺激得哆嗦了一下。巴基觉察到了，连忙把手上的锁链聚拢成一团，捂在自己胸前，双脚也小心地并拢，不让凉飕飕的金属触碰到罗杰斯的皮肤。

    “喂，你以为我还怕冷吗？”罗杰斯听着他悉悉索索地挪动身体，不满地吼道。故意把男孩手上的链子攥紧，扯得他朝自己靠过来。许是他强硬的动作引发了什么类似的不好的回忆，巴基又开始抖了起来。

    罗杰斯恼极了，巴基那副畏葸的样子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色令智昏的老流氓，偏偏又挑不出对方的错处。他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只能放缓了动作，搂着男孩的肩膀，凑在他耳边低声说，“刚才是哪个小鬼头求着我抱他？现在我抱了，他怎么还不开心？”

    他抱着易受惊的小鹿仔，柔声安慰道，“你放心，我既然肯带你出来，就不会像那些人那样对你。”他这样许诺着，心底蓦地生出一股柔情，温热地敷在心头，明明是很舒适的感觉，却几乎让他流下泪来。这世上竟有人能不掺杂别的欲望，只是单纯地想在他这里讨一个拥抱，这实是他此生从未感受过的温情了。他心中感动，语气又加重了几分，“我不会那样对你，别的人就更不能那样对你。从今往后，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谁再那样看你，我剜他一双眼睛；谁再对你图谋不轨，我割了他身上那脏东西！”说完他自己都被感动到了，心想这几乎赶得上一次非正式的告白了。可这番又狠戾又霸道的话起到的效果似乎只是……让可怜巴巴的小鹿抖得更厉害了。他悄悄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心里只想着万一哪天惹恼了罗杰斯，自己的双眼怕是难保。

    自我感觉良好的罗杰斯伸了个懒腰，拽着男孩的手铐，不一会儿就心无挂碍地睡了过去。他心思深重，睡眠质量却向来不错，毕竟，要保证白天精神充沛，晚上失眠可不是聪明人的选择。

    迷迷糊糊间只觉得平时睡惯的床上似乎有什么碍事的东西，睡梦中脾气很大的罗杰斯没怎么犹豫，就把那东西踹下了床。他好像听到了一声闷响，打算起身看看，但手足不听使唤，于是又放心睡了过去。

作者的脑内小剧场：

      来自平行宇宙的冬兵看到了这一幕：“玛德，老子的M32呢？老子的P226呢？”（手枪名）

      来自平行宇宙的盾：“巴基……Language……咱们下手轻一点，用我的盾就好。”

      冬（左手警告）：卧槽敢把老子踢下去！你这个月都别和我睡一张床！

      盾：关我什么事(゜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