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2月21日 第二百九十五天

爸爸中午退了烧，就像接力赛一样，我迅速烧了起来，而推迟了几天的大姨妈也在这时现身了，似乎是等着病毒一起向我开炮。

我安排好明天的课，更新了公众号，再把其他手头必须要做的事完成，然后躺倒休息。

晚上爸爸又开始低烧，我的体温也迅速上升，浑身发烫但手脚冰凉，头疼是目前最难忍的症状，搅得人无法入睡，吃了片泰诺才缓解一点。

我和爸爸各在一屋照顾着自己，我乏力得连拿手机的劲儿都没了，三层被子如同大山一样压在身上，想调整下位置都拽不动。

病毒的强势攻击让我体会到人的孤独本质，真正的劫难里，最核心的部分都要自己捱，没人能够帮助你丝毫。

2022年12月22日 第二百九十六天 冬至

“冬至大如年”，在古人眼里，冬至的重要程度不亚于新年。今天起白昼渐长，阳气上升，是个吉祥的日子，所以北方人吃饺子，南方人吃汤圆，庆贺这一天的到来。

而我无暇顾及有没有饺子吃的问题，昨夜体温略有回落，但药效一过继续上升，于是又追加了一片泰诺。一整天我几乎没离开床，浑身疲乏无力，睡眠也是支离破碎的，除了头疼的因素外，不停喝水、跑厕所也让我睡不了一个完整觉。

烧得最厉害时，脑袋里像有很多根发条被人用力拧紧，无法放松入眠，又疼又清醒的时候，不自觉回想起有关于发烧的记忆。

清楚记得小时候每次体温升高时，总能在昏昏欲睡中听到救护车的警笛声，仿佛从身旁呼啸而过，很奇妙，长大后再没有过类似体验。

眼前还依稀看到过去生病时你照顾我的样子，药备好，水端到床边，一杯接一杯，我只需半坐起来喝掉，其余时间安心休息。

我听着脉搏略显匆忙的跳动声，在暖暖的回忆里任意穿梭，羡慕并嫉妒着从前的自己。

2022年12月23日 第二百九十七天

早上起来感觉轻松了些，虽然还低烧，但身体恢复了点气力。

测了抗原，溶液慢慢向上蔓延，两条杠渐渐清晰。

事情如果发生在半个月前，便是件天大的事，现如今不过是加入了大部队之中。

可惜没能成为幸存者，光荣冲进“决赛圈”，但好处是靴子终于落地，踏实了。

根据网传的病程图示及身边过来人的经验，马上要面对后期症状了，是“喉咙吞刀子”还是“水泥塞鼻孔”，或者幸运地仅仅一点点干咳，全都靠运气，真的犹如抽盲盒一般。

祝我好运吧。

2022年12月24日 第二百九十八天 平安夜

昨晚我问爸爸：“知道明天什么日子吗？”

他几乎没思考，说：“你妈住院的日子。”

去年的今天，你离开了家，从此平安夜不再平安，却与离别有关。

我们都清楚，你在最后的日子里受了多少罪，可惜感同身受从来都是伪命题，如今这场病毒的攻击才让我体会到了冰山一角。我从昨天起咳嗽加重，晚上尤其难受，感受到了你无法躺下睡觉的痛苦，后来含着甘草片有效止咳，终于睡下了，但四点左右突然惊醒，鼻塞的同时剧烈咳嗽，感觉快要窒息，半天才缓过来。想到你曾每分每秒处于呼吸困难的状态，心痛加倍。

除了我，还有数以亿计的人浅尝了你有过的症状——咳喘、高烧、腰痛、乏力、嗜睡、长期不能洗头洗澡，少数严重者需要吸氧，更甚者肺纤维化，造成不可逆的结果。而你，经历过全部的总和，承受了以亿为单位的磨难。

2022年12月25日 第二百九十九天 圣诞节&你的阴历生日

如果你在，今天咱们会吃打卤面。

蛋糕会等到下个月，你们结婚纪念日那天吃，正好连同爸爸的生日一起过。三节合一，是咱仨多年来一直保持的习惯。

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给你买的生日蛋糕？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年我大一，想给你个惊喜，可惜手里没什么钱，只能在家门口一个小蛋糕店挑了一款样子简单的圆形蛋糕。老板当着我的面现做的，手艺不那么精湛，但奶油的香气弥漫在清冷的空气里，是幸福的味道。我提着蛋糕出来时回头看了眼店名——“好再来”，山寨味十足。

我送你蛋糕时顺便告诉你在哪儿买的，花了多少钱，以为一向严谨的你会在意食材的品质，或怪我花心思在没必要的形式上，而你的反应出乎我意料，我至今记得特别清楚，你笑着自言自语说：“我闺女给我买蛋糕了。”

那个蛋糕真挺好吃，你我都赞不绝口，可能因为新鲜做成，奶油格外香。后来的二十年我吃过无数个蛋糕，不乏精致的外型和讲究的用料，但都比不上流金岁月里，那只满溢着亲情的“好再来”。

2022年12月26日 第三百天

经过几天的休养，我和爸爸的体力都恢复了不少。我还是有些咳，爸爸咽痛两天已明显缓解。每晚我俩温度都略升高一点，但也在正常值范围以内。

这些日子我们每天只吃两顿饭，因为起得晚，早餐中午吃，午饭和晚饭并成一顿，五六点钟进行。

还是早晚各遛一次狗，koko大概也感受到外面的不安全，最近不贪玩了，拉尿完就往回跑。

学校通知明天起全面返岗复工了，虽然目前对我没什么影响，但一想到下学期心里是发毛的——天南海北的学生聚在一起，病毒大杂烩下的我们会怎样呢？

2022年12月27日 第三百零一天 你的阳历生日

去年今天我发出感慨：“妈妈闯进六十七岁了。”

你并不清楚，这在当时确实超出了预期。你病得太重了，死神仿佛一直游荡在附近，所以每多撑一天，我们都觉得无比感恩。

最近血氧仪被推上热搜，当前形势下，专家建议家中常备。我们轮流中招后，就把你用过的指夹式血氧仪拿了出来。这个小物件陪伴了你最后的日子，不用的时候放在病床边，你伸手可及的地方，而大部分时间是夹在你手指上的，因为需要随时监测。自从病情恶化起，你的血氧饱和度逐渐远离正常值，从开始不足95%，到后来80%-90%，再到最后阶段的不到70%，你的身体每天都处在岌岌可危的境地。你靠坐在床上的角度十分有限，姿势稍偏一点血氧就迅速往下掉，那么多天，你就这样用顽强的毅力支撑着生命。更令人肃然起敬的是，你在这般生命体征下依然坚持知识的摄入，最后的几十天里，默背了多首与节气有关的诗歌。

今天你六十八岁，但因为你不在了，这一天便空洞而去，只剩下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