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丁
今天是我的生日，祝我生日快乐！
前几天，我跟母亲说，我要过生日了，过生日那天，是不是要做点好吃的庆祝一下？
母亲笑着说，儿的生日，娘的难日，有什么好庆祝的，你已经三十多岁的人了，上有老人，下有孩子，以后就轮到你给老人和孩子过生日了。
太太附和着说，就是，都多大的人了，还天天想过生日，这礼物给你，我可告诉你，今年是最后一次，以后可没生日礼物了啊。
母亲说的很对，儿的生日，娘的难日，我这一路走来，真是让母亲操碎了心。
1984年，我出生时，山村刚开始包产到户，极度贫困，吃饱饭都是一种奢望。母亲在一间摇摇欲坠的破瓦房里生下了我。农村里一般都由村里的老人接生，一把生锈的剪刀剪断了我的脐带，一个月后肚脐发炎，幸亏当时已经有了青霉素，捡回来一条命。
1岁时，村里流行疟疾，母亲抱着身染重病的我，四处求医，最后在一个赤脚医生那里得到一个治疗土方，把印有神符的纸放在瓷盆里烧，然后母亲抱着我在火上烤，再跨过火盆，最后，取盆中的灰，化成水服下。不知道是这神符真的有用，还是母亲的虔诚打动了上天，我活了下来。
母亲现在总是给我讲这一段经历，一边讲一边说，我那时候咋那么傻呢！我说，那不是傻，是又给了我一次命，是大智。
6岁时，一个人偷偷去河里洗澡，被河水冲走，全村人都去河里捞我，最终幸运的被捞起来，没有淹死，母亲懊悔不已，从此不管去哪，都带着我。
7岁时，和村里小孩打架，对方失手，使我身受重伤，险些丧命，父母带着我多年求医，奔走于各大医院，最终也没能让我康复，这成了一家人心头永远的伤痛，没有人愿意提及。多年之后，当我选择看淡这一切，放下伤痛的时候，母亲依然无法释怀，我希望有一天，她能像我一样，坦然面对，温柔以待。
8岁时，冬天在奶奶家烤火，鞋袜被盆火点着，意外烧伤，脚部腐烂，白骨外漏，无法行走。母亲背着我上学，一口气背了三个月。现在脚伤已经康复，只是脚步肌肉部分坏死，伤疤还留在那里，无法抹去。
9岁时，放学后去河边洗澡，那时候人小胆大，无所畏惧，从3米多高的大坝上跳入河中，胸口撞在岩石上，瞬间昏迷，幸好被路过的一位老师看到，穿着衣服跳入河中，把我救起。
送回家时，母亲只是抱着我哭，我被抱的很紧很紧。现在，每次脱掉衣服，我都会看到胸口留下的伤疤，也会想起母亲的拥抱，印在了心里。
10岁时，和村里人一起去山上挖药材，不小心从山上摔下，被一课树挡住，没伤及性命，但造成左胳膊骨折，膝盖上插入一根树枝。母亲照顾我数月有余，亲戚来看我，带来了白糖和麦乳精，母亲把这些东西都留给我，我第一次有了幸福的感觉。直到现在，左手毫无缚鸡之力，膝盖上插入的树枝留下的残渣，长成了一个黑黑的痣，纪念着我的成长经历。
11岁时，放学回家的路上，被一只流浪狗挡住了去路，我顺手拿起一根树棍，打了狗几下，驱赶它离开，没想到狗跟发疯了一样，追着我跑，一直绕着村子跑了两圈，最后疯狗咬着我的棉裤，撕咬着我的裤裆。
母亲闻讯赶来，提着一把锄头，一口气把狗撵到了河对岸才罢休，我从来没有见过母亲如此勇敢。疯狗虽然没有咬伤我，但给我造成了很大的阴影，现在我非常怕狗，每次在路上遇到狗，都会下意识的用手捂住裤裆，甚至撒腿就跑。
12岁时，我背着母亲准备的干粮，去几十里外的中学读书。村里大部分同龄人，都选择了辍学，回家帮父母干活，养活一家人，母亲执意让我去读书，变着花样给我准备干粮。母亲说，多读点书，没坏处。
15岁时，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父亲执意让我去读中专，而这意味着我将无法进入大学校门，我选择拒绝参加中专考试，去外地打工，和父亲对抗。父亲无奈，把我送进了高中。后来，亲戚跟我说，母亲为了说服父亲，找来了很多亲戚做父亲的思想工作，我才得以继续读书。
母亲说，你父亲让你读中专，只是想让你早点出来，帮家里分担一些，他一个人压力太大了，你不要怪他。我说，这些我都知道。
17岁时，高考前夕，村里人闲言碎语，说我这样的人，是不会有大学收的，参加高考也没用，白费力气。母亲跟我说，不管怎么样，你只要尽力就好，不用管别人说什么。很多次，我看到母亲在背后偷偷的哭，我不敢安慰她，我没有能力去解开心中的心结。直到我考入大学，我才感觉到，我离解开这份心结又近了一步。
18岁时，来西安读书，母亲给我准备了一床厚厚的被子，用蛇皮袋装好，一直看着我坐上车。我背着蛇皮袋，从村里到镇上，从镇上到县城，从县城到西安，来到学校才知道，冬天有暖气，这床被子根本用不上，但我一直保留着，从来没舍得丢弃。
后来，母亲来了西安，冬天在温暖的房子里，不用像村子里一样，盖厚厚的被子，母亲说，你读书那会儿，我还怕你冻着，给你准备厚被子，看来是瞎操心了。我笑笑说，有备无患，也是一件好事，这被子我一直留着呢，很暖和。
19岁时，过完寒假后，我坐长途汽车翻越秦岭返回学校，早上七点从家里出发，走到秦岭山腰时，大雪封山，汽车轮胎上套着防滑链，在雪白无痕的山路上摇摇欲坠，我又冷又饿又害怕，凌晨四点，汽车到达学校门口的那一刻，我栽倒在雪地里，嚎啕痛哭。
第二天，母亲在新闻上看到秦岭大雪封山的消息，打了无数次电话，才接通我们宿舍的电话，接通电话的那一刻，母亲哇哇大哭，许久之后，母亲说，没事了，好好学习。从那以后，我开始明白，出门在外，报一句平安，就是给父母最安心的回应。
25岁时，大学毕业，在西安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回家的高速已经开通，从西安到家里只需要4个小时。每次回家，母亲都会跟我说，老李家的孩子结婚了，比我还小两岁，老刘家的孩子和我同岁，现在娃都抱在怀里了。我笑着跟母亲说，再过几年，我也让你抱上孙子，母亲说，但愿吧，一脸忧愁，我知道，母亲的心结依然还在。
27岁时，失恋，再次给自己和家人带来了沉重的打击，我在床上躺了三天，不吃不喝，母亲坐在旁边陪了三天。母亲安慰我说，那么多坎都过去了，也让这次过去吧，以后要好好的。我躺在母亲怀里哭，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离开家时，母亲一直跟着我，走到镇上，看着车子离开。
29岁时，辞职创业，母亲递给我一沓钱，对我说，我已经跟不上你们的想法了，也理解不了你们做的事，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我能做到不拖你后腿，趁年轻，想好了就去做吧，我能力有限，这些钱你拿着，算是我对你的支持。
30岁时，结婚，了却家人多年心愿。结婚前，母亲叮嘱我，女人这一辈子不容易，你已经是个男人了，要好好心疼自己的女人，多操点心，多干点活，多点包容，别那么任性了。我说，好，这些话我会铭记一辈子。结婚当天，母亲笑容绽放，比我们所有人都笑的灿烂。
32岁时，女儿出生。母亲忙前忙后，操持着一切，连多年的高血压都好转了，有了孙女这一年多来，一次也没犯过。母亲经常开玩笑说，你看我孙女对我多好，连我这病都给我治好了，我真的特别希望母亲的病真的好了，包括那没人愿意提起的心病。
所有这些，我都记得一清二楚，我有时候觉得，我能够长这么大，真是一个奇迹。
今年，母亲来西安和我们一起生活，我经常问母亲，你觉得你这半辈子过的有意义吗？母亲说，挺有意义的，我养了三个好娃，有一个挺温馨的家庭，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我问母亲，那你有什么遗憾吗？
母亲不再像从前那么忧愁，平淡的说，确实有两个遗憾，一个是对你父亲，我没什么挣钱的能力，让你父亲一个人扛起家庭的重担，我却分担不了多少，让他受累了。另一个是对你，我没有照看好你，让你受了太多的苦，是我做的不好。
我说，你已经做的够多够好的了，我一直以你为荣，让过去的事都过去吧，我们都好好的。
母亲说，好。
所谓母子情深，不过是生活中的琐事，些许记忆，却又伏藏在内心最深处，时隐时现，慰藉心灵。
现在，我喜欢陪母亲一起走路，喜欢看着她带着孙女，一路欢快的跑，我只是跟在后面，安静的看着，细数一地幸福。
这样一路走下去，该有多好！
这是写给母亲的诗，写在我三十四岁生日时。
祝我生日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