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非常爱听故事,尤其爱听老人讲的灵异故事。长大后,我把小时候的故事都编撰了起来形成这一本《雪乡志异》。今天要讲的故事是一个关于有仇报仇的故事。
谁换了我的头?
一
我出生在东北的一个的小山村,村子很小也就五十来户人,从村子里走着走着就能到小兴安岭的边上的山林上,以前村子里还有不少偷猎的人,专门冬天大雪封山的时候,去林子里下几个夹子,经常能套着一些狍子野鸡啥的。
不过老人们一直有一些不成文的规矩,林子里面“四仙”是不能打的,哪怕套住活着你得放生,死了你得找村子里面老人跳大神给仙家送走。
不了解的人问我,哪“四仙”呢?其实就是胡黄常白(也就是狐狸、黄鼠狼、蛇、刺猬)。至于为什么有这个规矩,谁也不知道,老人们一代一代传说,也有那些不听老人言的,还真就吃了大亏,今天要说的就是这么个故事。
我小时候都是睡在炕头的,东北的大炕能睡下好几个人,也没有那么多讲究,我那个时候就是和我弟弟妹妹爷爷奶奶睡在一个大炕上的,哪怕现在我和弟弟都成年了,回到老家还是一样睡在大炕上。也就是这种睡法,我总能在晚上听到爷爷奶奶的闲谈。
那个时候我大概是七八岁的,冬天的下午睡多了,晚上躺在大炕上怎么也睡不着,我就躺着炕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挖鼻屎。突然听到门外我家大黑汪汪的叫起来,门外传来拍门声:“张家老哥,我老白家,白九,你开一下门。”
我爷爷姓张,当年也是生产队小队长一名,为人老练干达又老实忠厚用东北话叫“能抗事”。爷爷听到拍门声,塔拉着拖鞋披上衣服就下了地。
“白老弟?你咋这么晚过来了呢?咋还带着秀美来的呢?”
“秀美啊,坐这儿。”这是我奶奶的声音。
“大哥啊”白九颤抖着声音说“你可救救我儿子”
“咋地了这是”爷爷说着把灯打开了,灯光晃得我眼睛生疼,我一把把被子蒙到头上,顺便把刚刚扣下的鼻屎抹到墙上,缩在被子里面假装睡着。
“老哥,听说你家有堂子,给我儿子上香看看吧。不然啊,我儿子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老弟,你和我说说这事怎么了。”
二
当晚我朦朦胧胧中听完了这个故事,吓得我在被子里面浑身冒冷汗,不知道什么时候昏睡了过去。
原来,白九,也就是我九姥爷,九姥爷家里有九个孩子,九姥爷是最吃香的小幺,或许下一代的孩子让上一代生完了,反正九姥爷一辈子就一个儿子——白彪,我叫小叔。(不要问我这辈份咋这么乱,一村子五十户人,这个嫁那个的,都是亲上加亲,我二婶还是我妈娘家表姐呢)
事情要从冬天上坟说起,白彪是那个年代农村务工大潮中的一人,好不容易冬天快过年回家了,九姥爷就带着他给祖宗上坟去了。
我们整个村子的坟地其实就是在村子东边的山林里面,村子东面山林中特别密集,听说再往东走就到小兴安岭了,那就是正儿八经的深山老林了。那个年代生活条件都好了,没谁玩命跑深山老林去套个貂,套个狍子的。
可是我小叔不一样,白彪可不是白叫的,那是身有标准的东北人体型,心也是真的彪。(【东北小词典】彪:呆、鲁莽、力气大)大雪天上坟翻了几个林子,实在太冷,九姥爷就和小叔把上坟的酒喝了几口暖和一下。
上完坟,酒也上头了,小叔看着地上好像有动物的足迹,看着那脚印,估计不是狍子就是鹿。看着那足迹三深一浅,那浅坑里面还有一点冻成血晶的血,估计是狍子被人套了,不知道怎么的挣脱了夹子,这会估计逃命呢,小叔来劲了,背上拿来砍枝条的斧子就往里面走,那雪已经到了膝盖,小叔牟着劲趟着雪跟着足迹就去了,九姥爷拦不住他加上喝了点酒也跟上去了。
走着走着,脚印突然没有了,也没有动物趴在雪地上的痕迹,狍子就和突然上天了一样,在雪地上啥也没留下。小叔在那地方绕了几圈,急眼了,一斧子砸到了旁边的粗壮的树上,树上雪白雪白的雪大块大块的往下落,有几块还砸小叔身上了,可是他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凉。小叔发完火扛着斧子,准备往回走,一回头看见九姥爷半个身子都在雪里,脸色急的通红,大声喊着:“儿子!”。
原来九姥爷在雪地里走太久,累得不行,看见树旁边就是一块隆起的雪地,就坐了上去。没想到一坐上,两个脚本来是在雪里,雪也就到小腿,可是雪里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咬着拖着一样,不一会雪就到了大腿,九姥爷一下子就半个身子陷进去了。
小叔看了,两手拽住九姥爷的棉裤腰一喊一挺腰,结果两个人都栽雪里了……小叔腿也陷进去了,他感觉到有东西咬着自己的右脚,小叔借着酒劲,把斧子拿在手里,斧子背面冲前,双手插雪地里,对着自己腿下面狠锤了几下。雪地顿时就像炸了花一样,小叔面前的雪鼓起一长条,粗能有小叔的小腿粗,长度一时看不出来,不过肯定比小叔腿长。小叔觉得腿上咬劲一松,知道自己是得手了,赶紧起来一手拽起自己的老爹就发疯了的往回来的路跑,直到在大路上看到了村西头高长生家的拖拉机,搭着车回了家。
三
回了家爷俩和自己婆娘说起这件事都觉得命大啊,于是在家老老实实呆了几天,又觉得实在应该庆祝,就坐客车去县城买了买年货。原本以为这件事过去了,可是谁知道,噩梦才开始。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九姥,也就是九姥爷的媳妇,九姥和九姥爷睡在大屋炕上,小叔和小婶睡在小屋炕上。一天晚上,九姥睡着睡着就觉得眼前一闪,屋里灯亮了,九姥以为是九姥爷起夜,还嘟囔了一句“大晚上起夜你打个电棒(手电筒)不就得了,费电!”九姥说完翻个身又睡了,可是不对劲,这老头子咋这么久还没回来?
九姥一睁眼,看见九姥爷坐在镜子前面,那姿势妖娆的用九姥的话说“比东头老柴家那媳妇还骚”。九姥朦朦胧胧也没反应过来就问了一句:“死老头子,这么晚还不睡呢!“
九姥爷扭头看了九姥一样,那扭头就真的是扭头啊。这么说,正常人扭头,你自己感觉一下身体或多或少都会偏移一下,可是九姥爷不一样,那头扭的,就好像一个机器人,只有头部零级是活动的,就这么直愣愣的扭了过来。九姥爷翘着兰花指笑着说:“我头不舒服,要不咱俩换换?”
九姥当时就吓得不行,把儿子儿媳妇都喊了起来,儿媳妇也就是我小婶秀美吓得跑上炕搂着自己的婆婆不松手,儿子一手揣着斧子一手抱着自己家的观音像,叫着自己老爹的名字,九姥爷突然眼睛闭上了,整个人颓了下来,就是那种本来上了发条的妖娆坐姿,突然就变成发条没劲了的老大爷,没一会九姥爷的鼾声就响起来了。三个人面面相觑,熬了一晚上,白天小叔就去买了不少纸钱,九姥爷和小叔在屋里里面各个角落开始烧纸,一边烧纸还念叨什么有怪莫怪。
四
当天晚上,小叔守了九姥爷一宿,两个人谁都没事,本来一家人挺高兴,觉得这大概是好了。没想到不几天小叔和小婶又出事了,小叔当时借了村西头高长生家的拖拉机,带着小婶去她娘家看看。没想到半路上莫名其妙翻了车,两个人带着车翻到了雪沟里。小婶还好就是胳膊腿上有一点擦伤瘀伤,甚至连脸上都没事。小叔却是断了一条胳膊一条腿还折了几根肋骨,现在还在县医院躺着。
九姥爷知道,这是惹到不该惹的东西了,急忙跑来让爷爷给看看。九姥爷说完,爷爷就让奶奶先过去西屋收拾一下,随后就起身带着九姥爷去了西屋,至于怎么点香堂怎么看,那我就不知道了。这种点香看事其实在东北特别常见,在这里就不过多描述免得有宣传封建迷信之嫌,大家想了解自己去百度一下就好,不过不要贸然尝试什么的,这世界太大,总有我们无法掌控的东西。
话说回来,那晚我听完这个故事以后,吓得冒冷汗,被窝里面氧气都被我吸光了,又不敢把头冒出来,憋的朦朦胧胧中感觉奶奶帮我把被子往下拽了拽,我还特不愿意,摇头晃脑的不想出来,还蹭到了奶奶的手,冰凉冰凉的,激的我把眼睛睁开了一小缝,余光里看到一个白影,我就又把头缩了回去,迷迷糊糊的就这样睡了过去。直到现在我还不明白,奶奶当时不是去了西屋吗?
五
那天晚上听完这个惊悚的故事之后,早上起来我就觉得脖子像是落枕了一样疼,接连几天精神都不太好。爷爷和奶奶白天照常的干活烧炕,我以为故事就这样结束了。直到有一天,家里来了几个人,身上穿着一样款式的藏蓝色的大衣,我躲在炕里玩弄着爷爷给做好的弹弓,听着大人们的谈话。
“来,喝点热水爷们。”爷爷拿着那把和我一样年纪的茶壶挨个给炕沿边的几个人倒上热水。“爷们,怎么称呼啊?”
“大爷,我姓杨,你叫我小杨就行,我刚刚给张书记打电话了,您知道了吧?”
“嗯呢,我知道,我儿子和我说了,那个……你们说查啥?从哪查啊?”
“大爷,前几天市里抓了一伙偷猎的,这伙人不但是偷猎还倒卖这些东西,整个成了关系网,咱们村子里有一些人家也参与了,上级派我们几个过来了解一下情况。”
“哦……那万一抓到了,得判多久啊。”
“大爷,你是张书记他爹,我也不瞒你,这事还不就是说大就大说小就小么,快过年了谁不想早点回去过年啊,是不大爷。”
几个男人坐在炕沿边都不约而同的笑了,那笑声震的我耳朵疼。
六
大人的谈话一点都不好玩,还是冬天的雪好玩。玩腻了雪我就开始祸害人了,我偷偷用雪把香蕉埋在了院子酱缸上面,没想到被发现了,一大早就让我妈骂了一顿。爷爷这个时候正好从外面回来,脱下大衣,把我抱在怀里,我以为他会像以往一样安慰我顺便埋怨几句我妈,没想到他只是叹气。
“爸,你过去看了?我九叔咋样啊?”
“我看了,中了风整个身子都动不了,人啥都知道,我过去了,他就一直看着我,说话虽然漏风,还是能听明白几句。”
“哎,这咋造的孽,白彪还搁医院躺着呢,九叔这头也完了。哎”
“你妈呢?”
“妈在厦屋(【东北小词典】厦(xia)屋:仓库)呢,给这小混球拿冰棍去了。”
不一会奶奶进屋了,我挣开爷爷的怀抱,趁着妈妈不备,从奶奶怀里拿一根冰棍就躲在炕里头,妈妈瞪着大眼睛看着我,可是就是够不着打我。
“老头子, 你回来了,咋样?”
“哼,你别提了,他们老白家活该。他上回来都没说实话,怪不得上回咱们给他看都看不出来,他不说实话能看出来吗。那天小杨和我过去,一看那白九家厦屋里还有一截小腿那么粗的肉呢,白花花的皮都没扒,那白九给我磕头作揖的让我去给小杨他们说好话,我可拉不下老脸没管他,这回好,听说小杨给他们家那肉也走了还罚了款,白九被吓的中风了,我今天过去看了,你九婶才和我说实话。”
“爸,我九婶说啥了?”
七
爷爷卷上了烟卷开始讲九姥说的故事:
原来当天九姥爷怕出事没说实话,前半段和之前说的也是差不多,小叔发现了狍子的足迹结果两个人被雪里的东西拖住了,可是后面就不一样了。
雪里的东西炸花了以后从雪里现出来,小叔一看原来是条小腿粗细两米多长的白蛇,那白蛇头上还流着血,一看就是刚刚在雪里被小叔砸中了,那白蛇被砸的够呛,转身还想往树下跑,小叔一看拽过蛇尾,几斧子剁掉了了那白蛇的头。后来那条蛇被两个人抬着装在麻袋里,坐上高长生家的车回家了。
回家以后爷俩在家里老老实实呆着处理蛇上的东西,小叔搭上几个人把东西全卖给了他们,赚了不少钱,过几天一家人就去县里买了金首饰。后来的事情九姥爷倒是说了实话,家里确实发生了那样奇怪的事情。
再后来,我去了县城读小学,九姥爷家的消息也听不到什么了,偶尔寒暑假回来,路过九姥爷家门口我都不敢进去,总觉得门里面往外嗖嗖的吹着冷风。
听说后来,小叔在医院没住多久就死了,九姥瞒着九姥爷,可是还是没瞒住,一天夜里,九姥爷悄无生息的就没了气,九姥受了刺激总是爱说胡话,经常不敢进屋坐在门口哭喊,逢人就说“自己一家子都没有了,就剩我一个人了”,看得周围人心酸不已。
小婶秀美倒是孝顺的没再改嫁,照常伺候九姥,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开了窍,再也不出力打工不出力种地,每天给九姥做好饭就去村东头打牌,一打就是一天,偏生她还不太会打,每次都输个一穷二白,人称“白娘子”。
八
十几年过去了,我已经读完大学,回村子里看看爷爷奶奶,正巧小婶来家里拜年,她穿着一身鲜艳的红色羽绒服,进了屋脱了下来露出里面白色的羊毛衫。我倒了杯热水递给小婶,小婶笑着接了过来,我不小心摸到了小婶手,那手上都是皱纹却是冰凉冰凉。
“小婶,外面冷吧,看你手冻的,上炕暖和暖和。”
“没事,不冷,大侄女你总揉脖子干啥?”
“没事,就是不知道咋的脖子疼,好像是昨晚落枕了。”
我揉着脖子,调整着头的角度,从侧面看小婶那件白色羊毛衫有点眼熟,再往上看,小婶的脸还是那么好看,就好像这十几年都不老一样。突然我背后一阵冷汗……
【完】
ps这个文章不是首投简书,我在头条号上有原创过。如果大家在头条号上看到一样头像的人发的,那还是我,如果不是而且没有标注转载请告诉我。
这个故事的解析会在下一章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