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和“你觉得”洽谈过年事宜。
谨慎提出今年不烫头的愚蠢打算。
幸遇并悦纳十分委婉的简短批评。
坚定不移凡事你觉得。
高高兴兴拾掇头发去。(20200111)
从头开始
——2010年
放下梳子,拿起小夹子,别起总是垂落在眼前的刘海儿。一夜睡眠使人神清气爽,我满意地打量一下自己开阔的前额,虽然上面平原跑马的皱纹越来越多。然后把目光从镜面转移到地板,弯腰拣拾三两根终于牺牲在今晨的头发,它们呈螺旋式上升,波浪式前进。缘于去年十月份的烫发一度改变了我的古板形象,那段诡秘细碎的卷曲区正由新生黑发缓慢顶替下去,不红不黑的发色也有待于进一步刷新。
去年十一月某日为儿子举办十二周岁庆典,之前为了这一天,我先由女友F陪伴在街头奔走一番解决了穿什么,再由女友M陪伴整治头发。其时我那一直以来的短、直、黑发几乎要遭人唾弃,不理不行了。头发剪好后,接着烫染。理发师问我喜欢什么颜色,面对一缕缕弯成圆圈状有机排列的各色发丝,我不知道我应当喜欢哪一个。和女友商量后,才定下一个最接近黑色的颜色。害怕中毒和过敏反应,使用据说是最好的染发药水。直到天黑了,我才被理发店放出来。最累的是两条胳膊,它们从中午开始便搁在椅子扶手上,就像被卸下过一样疼痛困乏。
我逐渐习惯了新发型和新发色,再看过去照片上的黑头发,有了一种恍若隔世感。头发不断长长,我依然自操剪刀修理它,慢慢地发型回归到原来的走势上。烫发、染发相当于中度烧伤和重度污染,经过这一番有时也必要的浩劫,我的头发稀薄了,头发的需求也渐渐淡漠。
过去在医院工作时,有一个年轻护士很喜欢别人为她弄头发掏耳朵,她会在这个过程中像吃饱奶水的婴儿那样悄悄睡着,一缕阳光照在她白皙的脸上。抚摸会使动物温顺,会使人安静,据说渴望抚摸是由于皮肤饥饿,饥饿程度因人而异。在我看来饥饿的更是头发。我曾经委婉地向先生表达过一次这种念头,他大大咧咧答应了。原本睡意朦胧的我恍觉落在头上的不是宽厚手掌,而是几个硬邦邦的指头肚,我猜想它们一定像鹰爪那样呈弓形。我被左左右右捏了几下,人马上清醒了,有别于曾经在护办室看到的旖旎情节。他还做了一个总结:“你的头型就是不规则,别人这里是圆的,这里也是。你的……你找一张纸来,我画给你看。”我的不规则头很快跃然纸上,正面一幅,侧面一幅,旁边分别画着可供参考的正常形状。我从初中开始没有扎过辫子,对头型认识不足。常常由过耳及肩的短直发护头,对头型盲目乐观。因而侧面那幅画我看到了发呆的程度:前额高远而挺进,却是后脑无勺,瞻前不顾后,趋于方形。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想起了在书上看到过的古埃及人画像。
人的内心世界会延伸到面部表情上,人的肌肉骨胳也反应精神气质。无论发质是否柔顺光亮,发型如何扬长避短,头骨才是一个人的基本底色。不规则头隐隐流露出一点儿抗拒意识,能去有效压制,便不会长出不识时务的角。(201003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