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的最后一个人待在房间里,这时,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房间里的杰克惊呆了,蜷缩在被窝里一口大气也不敢出,那敲门声却越发急促,在静谧的黑夜里竟显得震耳欲聋。
最后杰克实在受不了了,这才裹着被子,颤巍巍地把自己拖到门前,再三犹疑要不要开门。
敲门声还在继续,杰克深吸一口气,仿佛倾尽全力地逼出一句“谁啊!”
无人应答,敲门声也没有因此终止。杰克更加害怕了,她想重新回到床上,但那无休止的敲门声像一道天令让她无力违抗。终于,包裹着整个身体的棉被露出一只颤抖的手。
就在指尖触碰到门把手的刹那,原本坚实的实木复合门朝外轰然倒塌,旋即,刺眼的白光扑面袭来,杰克下意识闭上眼睛。
杰克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睁开眼看到的不是地狱而是天堂。他缓缓掀开眼睑,看到的却是一派田园风光。野花遍地,彩蝶飞舞,空气中混杂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鸟儿三五成群地在枝头歌唱。杰克有些晃神,再定睛去看,视野中又出现了成片的白菜、豆角架、油菜花……杰克终于反应过来,这是她家乡里的菜园子。须臾,园间陡然蹿出一群七八岁的小孩子,在嬉戏追逐打闹。其中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孩儿最先发现杰克,她兴奋地朝杰克挥舞双臂,大喊道:“一起来玩啊杰克,这里有很多蛐蛐跟蚂蚱。”
杰克心中百感交集,她很想跑过去,可不知为何此刻的双脚似有千斤重,令她难移半寸。杰克眼眶润湿,她望向那孩子,想向她求救,却怎么也想不起她的名字,而她的身影也越发模糊,直到视野又被蒙上刺眼的白光,杰克又闭上了眼睛。
咚!
昏昏沉沉中,杰克感到有什么东西砸中了自己。她从桌子上爬起来,下意识站起身,观望眼前的一切:奖状、圆形钟表、黑板、讲台,以及讲台上双手交叉在胸前直视他的丸子头女人。杰克瞧不清那丸子头女人面容,而那亭亭玉立不怒自威的气质像极了她的初中数学老师。
“杰克,你来回答这个问题。”丸子头女人用极其平静的语气却引起了杰克心头巨大的恐慌。
久违的紧张焦虑感仿佛跨越亿万光年回到杰克的胸膛。 她垂下头,不敢与之对视。继而,底下从各方传来微弱的源源不断的声音。
“答案是……”
“答案是……”
“答案是……”
杰克心中淌过无数暖流,只可惜她始终听不清同学们要传给他的答案是什么,急得快要掉出眼泪。不用看也知道丸子头女人此刻一定是满脸黑线。果然,丸子头女人再次用粉笔头甩向可怜的杰克,继而对杰克进行了咆哮式的口水飞溅,而此刻杰克的耳边却是万籁俱寂的,只注意到黑板正上方的圆形钟表正在越转越快,越转越快……杰克感到心跳也在随之加速,白光闪过,眼前一阵晕眩。
“加油,杰克!”
“杰克,坚持住!”
呐喊声、欢呼声、脚步声、落雨声……各种声音交错杂乱游荡在杰克耳边,她猛得睁眼,发现自己正在红色跑道上奔跑,看台上坐满了红白校服的学生,赛道旁也站满了人。原来这次,他回到了高中时期的运动会。
趁杰克晃神,好几个对手从她身侧超了过去。杰克这才回过神,想再使把劲儿追回去,却悲哀地发现大腿根在发力的时候隐隐作痛,他使不上多余的力气了,只能以一种近乎快走的匀速慢跑去完成漫长的5000米。终于比赛结束,杰克累倒在草坪一旁,十几个女生蜂拥而至,将她搀扶到干净的看台上。有些女生在给杰克喂水,有些女生在给她捏手臂,有些在给她捶腿,舒缓高度紧张的肌肉,并且不停地在问她“好点了吗”,杰克只好一次又一次微笑回答“好多了”。最后,杰克被强制要求回宿舍休息,在一名女生的陪同下,她俩开始往宿舍走。走着走着,那女生发现杰克莫名其妙地哭了,赶紧问她“怎么了”。杰克只是摇摇头,心中默默祈祷,求那道白光永远不要再来,天知道她有多想留在这里,留住这些美好的往昔。
可偏偏事与愿违,视野最终还是在泪眼朦胧中变回了那渗人的白色,再也不见熟悉的菜园、教室、操场。杰克脚下一软,瘫倒在冰凉的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半晌,她双手合十,置于额前,双腿跪在地上,无比虔诚地说:“无论是何方神圣,求您再带我回到过去一次好不好,我还没有跟他们道别。”
瞬间,杰克面前出现了一道门,门外传来一个沧桑的声音:“这扇门通往过去,你确定要去吗?”
杰克转悲为喜,几乎不假思索地打开了这扇门,结果又出现一道新门,又有一个更为沧桑的声音,道:“一辈子那么长,你确定要一直活在过去吗?”
杰克犹豫了一会儿,却还是坚定地打开了那扇门。
然而,还是出现了一道新门,还是传来了极为沧桑的声音,仿佛在苦苦地哀求,它道:“所有人都在长大,都在去往未知,同样面临孤独和失去,你确定继续打开这扇门吗?”
杰克心头一紧,仿佛被无数绝望的线缠绕,仿佛坠入一个无底的深渊。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无比怀念的从前,只能存活在记忆里了。对啊,所有人都在长大,过去的一切都在变化,回不去了。
那个沧桑的声音再度响起,“过去会变成回忆,你已经拥有了不是吗?”
杰克转身,缓缓闭上眼睛,回忆着门后经历的一切,回忆着藏在记忆深处的那份曾经,莞尔一笑,眼角滴出幸福的泪,喃喃道:“对啊,我已经拥有了。”
世界上最后一个人待在房间里,这时,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杰克大踏步走过去,她明白,无论将要面临什么,都要勇敢地去面对。即使是世界上最后一天,也终将成为过去,成为回忆。何不趁选择权还在,去创造一个美好的回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