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大时代的生存智慧(一百八十四):为谁流下潇湘去。
在北洋历史上,提起完美的理想主义者,非宋教仁莫属。此人不仅才干超群,而且过于单纯,如同一张白纸,描绘着黑暗过后宏伟蓝图。关于庙堂理想的伟大,超越了绝大多数的时代大腕儿,至死也坚信着那份崇高:“一种合理的制度,远比个人的力量要伟大!”这是他的信仰,也是一种奢望。在清朝倾覆之后,各路群雄一副功臣姿态自居,此举无外乎斩断了这些人邀功请赏之路,形单影只的宋教仁,不渴求所有人的理解,他奔走呼号,演讲时万人空巷,在南方拥有着广泛的支持,那份执拗的自信,大有天下无敌的势头。袁世凯其实心里清楚,没有谁可以拉拢或者收买他,接受自己的召见时,穿着破旧的西装却依然意气风发者,北洋庙堂仅此一人;赠与的空白支票,分文未支取者,衮衮诸公仅此一人。
其后,随着梁启超的回国,宦海之中另一座山头随即崛起,阵营中不仅有湖北首义的掌舵人黎元洪,还有张謇这样的商业巨子,以及章太炎这样的贤达名家。衣锦还乡的梁启超,在庙堂之上也引起轰动,京师晃荡了十二天,赴宴达到十九次之多,袁世凯设宴,诸位庙堂大腕儿作陪,一时风头无匹。而且梁启超计划修改约法,这正中袁世凯下怀,只有宋教仁知道,对于袁世凯这样的强人来说,没有了禁锢堪比一只巨兽,在欲望之下必将吞噬一切光明。遇到这样的搅局者,宋教仁危机感与日俱增,在演讲中的措辞开始越发激烈,矛头直指袁世凯。而作为对当时国情最明了的人物之一,袁世凯面对那一汪深不可测的庙堂泥淖,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但是,这一切自然与宋教仁的庙堂理想背道而驰,以至于宋教仁的诸多犀利之词,袁世凯看到后不禁也会皱眉:“其口锋何必如此尖刻?”识人善用的袁世凯,对这位庙堂敌手更多的还有惺惺相惜之感,要不然也不会让人奉上高级材质的西式套装,那尺码分明只有用心留意记下来才能这般合身。杀机暗藏的选战,在各方紧锣密鼓的准备中拉开大幕,夹在中间的袁世凯,无论哪一方取胜,结果都是回家抱孙子,即使袁世凯有这个打算,手下的那帮犬马之徒也绝不会坐以待毙。紧接着宋教仁带领同盟会以绝对优势获胜,组阁掌舵人之位势在必得,按照约法规定,大总统应由投票选出,这样子临时大总统袁世凯铁定收拾铺盖回家,而现任的内阁总理赵秉钧也得跟着回家卖红薯。
最终,在排袁举黎的风声中,袁世凯开始坐不住了。北洋集团扯旗放炮的本事可能不在行,但是拥有最强大的实力保障,那就是二十余万虎狼之师的北洋军。此时的宋教仁也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在他看来无论是袁世凯还是孙文,个人意志都过于强烈,他只相信制度而非个人。紧接着袁世凯电召宋教仁赴京议事,但是在临行前的上海火车站,宋教仁被刺,天下哗然。究竟是心机似海的袁世凯,做出这般掩耳盗铃的勾当,亦或是“奉旨承颜”的赵秉钧担心相位不保,自作主张的愿赌服输,根据对上司意思的揣摩放手去做,猜准了则扶摇直上,猜错了则万劫不复。没有人愿意去冷静地分析,耿直的黄兴更是将矛头直指看似嫌疑最大的袁世凯,殊不知作为一名老成的宦海权臣,袁世凯做这种事情绝对明白得不偿失。另一个分析是堡垒总是从内部被攻破,同盟会早已分化,一家独大的宋教仁,让太多自视劳苦功高的元老们心生不满,比如曾经的沪督陈其美,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