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70公里的沙漠美梦

我不断地回想沙漠里的3天,感觉大梦一场,像一个幻影,可是摸摸心里,却又清晰地留下一个烙印。每当触碰的时候,总有一些东西会溢出来。


比赛第一天,32公里,4个CP点。

出发前我还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生怕露出一点点皮肤被晒黑晒伤了,随着出发枪声响起,周围的人大叫着冲进沙漠,我随着人群走进了沙漠,我突然发现,自己根本跑不起来,沙是软的,整个人无法发力,只能撑着手杖尽量快走,开平一直跑在我身边,让我尽快适应沙漠的环境,看着周围的人不断地超越自己,我心里有点慌了,“我会不会被落在最后?”我揭开了面巾,任由风沙吹打在脸上,只为了能大口呼吸,跟上伙伴的脚步。

沙漠残酷而无情,走一步,退半步,“坚持、加油、小跑一段”这些很平常的话,在沙漠里真的太难,好不容易跟着开平到达CP2,跟路叔汇合的时候,隐约听到一句“现在应该是CP1的关门时间”,当时心里还在窃喜“原来自己跑得还算比较快”。

可能是害怕吃了能量胶影响大姨妈,也可能是对自己的体力太过自信,我没有提前吃能量胶,从CP2出发到CP3,明显体力跟不上了,开平无数次提醒我吃能量胶,但是我只吃了两个士力架,路上鞋套跑飞了,路叔好几次蹲下来给我整理鞋套,后来我确实跟不上了,路叔和开平提前到达了CP3,并且在对讲机里面鼓励我“加油,CP3有西瓜”。到了CP3,路叔看见我的鞋套已经飞的不成样子,完全没有防沙的作用,让我重新换了一双鞋套,当我换好想要重新站起来的时候,多次想要放弃,可是路叔向我伸出了手,坚定地把我拉了起来。

从CP3出发的时候,杨涵想要再休息一下,让我和开平先走,开平果断的说“不能休息了,就剩你们俩在后面的,赶紧走”

最惊险的就是从CP3到CP4的这一段路,我和杨涵已经要到极限了,开平不断地提醒我们“还有2个小时关门”“还有1个小时关门”“还有30分钟关门”“你们爬也要给我爬到CP4去”“A队不能被关门”“其他的人都已经到了,就剩你们俩了”,我顿时就有点崩溃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被关门,骄傲如我,怎么允许自己被关门。我喊住开平“停一下,我吃一个能量胶,杨涵,你也吃一个能量胶”,收容车不断地在我们身边飞驰而过,我无数次想上车,但是我知道,如果我主动上了收容车,整个团队就没有成绩了。

最终,开平第一个冲到了CP4,他朝我挥手“快,只有20米了”,我提起手杖,踉跄着冲向CP4,裁判小哥哥还跟我开玩笑“重庆大学,华哥的队伍,不会差,不用冲,你已经到了”,随后,杨涵也到了,这时候,距离关门时间,仅剩6分钟。杨涵累的跪在了地上,我俩都在大口喘气。

开平通过对讲机告诉其他人“我们已经到了CP4,没有被关门”,路叔在对讲机里面喊道“你们休整几分钟再出发”。最后还有5.5公里,疲惫不堪的我们,该如何跨越这段距离,我只能果断的再摸出能量胶和盐丸,一口吃下再喝点水,用手势告知开平“我不用休息,我要出发了”,开平让我先走。

我跨出CP4的第一步,眼泪就流了下来,但我不想让开平知道,默默地用手套擦干眼泪,憋了回去,节省体力,因为我知道哭是没有用的,现在是背水一战的时候了,队友们要么到了终点,要么在到达终点的路上,而我,才刚刚出发,如果我被关门了,大家所有的努力和拼搏都白费了,我不想成为团队的拖累,我不想看到伙伴失望的目光,我不想打碎骄傲的自己。

连吃两个能量胶的我,明显感觉跑起来有劲了,我一个人往前跑去,每超过一个人,我都喊一声“加油”,为自己,也为别人。加油是希望,也是信念,是快到了,是别放弃!

我打开对讲机“开平,你能看见我吗?”开平回复我“我可以看见你,继续往前跑”。开平和杨涵一直在我后面,事后杨涵说我“像打了鸡血一样,一溜烟就跑不见了”。当我翻过一个又一个沙丘,可以看到终点的时候,对讲机里传来晶晶的声音“加油,你可以听到我的声音,说明我们之间的距离不到3公里了”,当时我已经很口渴了,可是没有时间让我喝水,当我看见穿着拖鞋的其他院校的人“还有1公里就到了,你看我都穿的拖鞋”,不记得又翻过了几个沙丘,我看见了华哥,他没有抱我,表情略显严肃,我示意华哥帮我拿出水壶,猛灌了一大口水,我又跑了,因为我还没到,我的伙伴我的队友都在等着我回去,当我看见晶晶的时候,她给我拍照、加油,我已经忍不住了,边哭边对她说“你知道吗,我是哭着跑回来的”,然后我扭头继续跑,200米,我冲到了终点,裁判员拦住我,对我说:你到终点了,不用再跑了。我眼泪一下子就飚了出来,我抬头寻找我的队友,打开对讲机告诉他们“我是刘静,我终于到终点了”。张婷婷突然从某个角落冲出来,我抱着她就开哭,大伟也出现了,他帮助我取下了身上的背包、帽子、手杖,当时我什么都不想,就想抱着他哭一场,大伟一边安慰“静静是最棒的”,一边把我扶到做拉伸的区域,坐在地上等着教练来拉伸。在等待的过程中,我戴着墨镜一直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有两位工作人员来安慰我,问我是不是哪里受伤了,我只能断断续续的回答:让我哭一会就好了。后来做拉伸的时候,教练看我一边拉伸一边哭,问我是不是拉痛了。做了几个拉伸动作,我听到有人在叫我,回头一看,开平坐在离我2米远的地上,看到他那张因力竭而略显苍白的脸,还对我笑了笑,我又哭了起来,我拼了命赶回来,就是为了能够没有遗憾的面对伙伴们的笑脸。

我手脚并用向开平爬过去,很想抱着他哭,因为这一天确实太不容易了,如果没有他陪我到最后,我没办法在关门前回来的。大伟把我扶了起来,我们一行5人慢慢往营地走去,一大片帐篷,找不到我们的团队在哪里,大伟给我指:你看,我们的团队在那里。紧接着罗乐飞奔出来,兴奋而雀跃的向我们跑来,大声的喊道“你们太棒了”,一看到她的笑脸,我又忍不住哭了起来,我差一点点就不能理直气壮的面对伙伴的笑脸,如果我被关门了,大概我只能死在终点线吧。我不记得我抱着哪些人哭过,大家都不停地说“静静好样的,你是最棒的,关门关了那么多人,你已经赶回来了”,当我缓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坐在地上,伙伴给我递西瓜,我吃不下,军哥把他咬过的饼给我吃,小威威把他的羊肉汤和筷子给我用,我吃着伙伴们吃过的晚餐,勉强吞下一点东西,然后张婷婷帮我脱掉了鞋子、袜子、护膝、护腿,让我趴在垫子上,同样疲惫的路叔、开平给我做腿部放松,痛得我转身就去打路叔,后来祖立来了,三个男的就围着我开始踩,我的脚又脏又臭,路叔和祖立一点也不嫌弃的就握在手里帮我拉伸。

晚上睡在帐篷里,地面起伏不平,硌的全身难受,我试图在屁股下面挖个坑来放屁股,可惜没有成功,回想起白天的点点滴滴,仿佛已经很远,但是又近在眼前,我不断地想“如果我被关门了,我该怎么面对一路同行的伙伴,面对那么骄傲的自己”,一晚上就在翻身找一个舒服的角度以及不断地回想中度过。


第二天,27公里,4个CP点。

早上5点半起床,早饭吃的羊肉汤泡面,加一个鸡蛋。

整体路途比第一天要短一些,然而在沙漠里,少掉的5公里并不会让人轻松,每一个CP点之间的时间卡的特别严,脚步慢一点点就被关门了。

出发前我就提前吃下了盐丸和能量胶,这个时候的我,已经管不了是否会影响大姨妈,因为第一天的惨烈已经让我深刻的领会到这是一场残酷的比赛,不是靠撒娇、哭就能完成的,这是意志力和体力的考验。今天的状态明显比第一天好很多,我跟上了大伟、陈晓的组合,走在了开平的前面,开平说“你跟得上他们就赶紧走,只要你走在我前面”。途中我多次走丢,只能不断地通过对讲机来确认伙伴的位置,每到一个CP点,赶紧寻找伙伴,找到伙伴后就赶紧摸出盐丸、能量胶吃下去。快到CP3的时候,我跟丢了大伟和陈晓,只能拜托路边的一位小姐姐帮我拿水和补给,就当我略带绝望准备一个人出发的时候,我又看见了大伟和陈晓,顾不上休息,赶紧跟着他们出发。

每个CP点我们最多停留3分钟,因为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们只有不断的赶路才能到达终点。我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脚不再是自己的,左脚后跟磨破了,可是我不敢停下来。我觉得脚心有点抽搐,我通过对讲机告诉伙伴的时候,没有听到回应,旁边路过的小姐姐建议我停下休息一下,我喘着气地告诉她“不行,我们其他队员都到终点了,我是最后一个,我不能休息,他们在等我回去”。我从来不知道身体里面住了这么一个强大的自己。

终于可以远远地看到终点了,大伟加速往前冲,我实在跟不上,他不断通过对讲机鼓励我“加油静静,我看见你在我后面100米的位置,我们快到了”。我已经不记得我翻过了多少个沙丘,每次旁边的人都说“翻过这个大沙丘就到了”,当我翻过最后一个沙丘,从沙坡上往下冲的时候,感觉到脚踝扭了一下,眼看终点触手可及,周围的伙伴大步迈开冲刺,可是我不行,只能撑着手杖,一步一步挪到终点,过线的那一刻,我看见大伟还在等我,憋了一路的眼泪又夺眶而出,我抱着大伟哭着说“我终于到了,我没有被关门”,祖立过来扶我,第一时间他没有认出狼狈的我,当我抱着他哭的时候,他看到了我的背包上的“重庆大学”,才确认了这是自己人。

回营地的路上,我脚踝疼,只能一步一步慢慢挪,大伟想帮我拿背包和手杖,可是他也同样疲惫不堪,我不忍再给他增加负担,我坚持自己背着包撑着手杖,走回营地,边走边哭,路上碰见华哥,他也没认出这么狼狈的我。到了营地,C队伙伴经营把帐篷扎好了,我瘫坐在地上,路叔过来帮我脱掉鞋子,让我躺在垫子上帮我放松腿部,脱掉袜子的那一霎那,我感觉有块肉被撕下去的痛感,路叔淡定的握着我的脚“磨破了,等下去医务室上点药”,我眼泪汪汪的说“我脚踝疼”,他一点也不客气的拿过云南白药就喷,喷在磨破的后脚跟上,又是一阵钻心疼。路叔帮我捏了一会小腿,完全不顾我痛的哭天喊地,说“腿还很紧,去医务室再按按”,为了第三天的比赛,我主动要求路叔帮我踩一下腿,路叔很开心地踩了我半天,我在他脚下苟延残喘。

踩完后我准备去医务室,刘洋给我一双拖鞋,我一瘸一拐地挪到了医务室,长江商学院的一个妹纸给我了一根黄瓜吃。一个大叔拿起我的脚看了看,用盐水帮我清洗伤口,痛的我惨叫连连,本来在门口排队的其他院校的人,默默的退了出去排在了另一个医务室外面,然后大叔给我喷云南白药,再使劲的揉脚踝,顿时我的心理阴影无限大。

好不容易从医务室回来,女孩子们约着穿上漂亮的裙子去拍照,我一想到我都丑了2天了,怎么也要美一下挽回一点形象,就火速钻进帐篷,换上了一条长裙,跟着范兴平、张婷婷飞奔向晶晶,爱美的力量无限大,我觉得我浑身上下都有劲了,再跑10公里也不是不可以。

拍完照回来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跟小马哥等人去打饭吃,打汤的大娘给我了满满一碗羊肉,我去借到一双筷子,跟小马哥、张婷婷一起蹲在路边吃面,这个时候男生对女生最大的关怀就是给了一块板砖,让我垫着坐在地上,穿着长裙蹲在路边,这画面太美,不敢再想。蹲在我们对面的是上海大学的几个小伙子,小马哥穿着参赛马甲,被他们认出了学校,他们先恭喜了我们两天都完赛,小马哥主动把我推出去:这个妹纸是被开平赶回来的,回来之后哭了好久。对方小哥哥表示:我为了把妹纸赶回终点,结果自己被关门了,我也哭了好久。吃完饭,小马哥和张婷婷就用哪里的沙子洗碗争论了很久。

当天晚上,刮起了沙尘暴,风吹在帐篷外面感觉随时要被吹走,特别感谢罗非凡,下午帮我们把地钉重新打了一遍。当天晚上就有人的帐篷被吹飞了,从我们的营地上方飞过。

由于风太大,我们没敢出去看音乐节的表演,我冒着风沙,跟着音乐节表演舞蹈的小姐姐,在背风沙丘上了个厕所。晚上,就着音乐节的歌舞声,迷迷糊糊的入睡了。风一直在刮,打的帐篷啪啪作响。


第三天,11公里,2个CP点。

早上5点钟起来,杨涵负责收帐篷睡袋,我带着碗去打早饭,由于昨晚刮风下雨,早上特别冷,还好我有百来斤,不然肯定被刮跑了。在打饭点前面,有个憔悴的男的冲我使眼神打招呼,我问他“你谁啊”,他默默地掀开一点点帽子露出半张脸,原来是路叔。两天的摸爬滚打已经让路叔憔悴了。打完饭,我准备回营地吃饭,路叔招呼我就蹲在路边吃,一口鸡蛋一个馍一碗米汤就是我们全部的早饭,一阵风沙刮过,米汤上面一层沙,我淡定的吹了吹,继续喝。那一刻,我从来没感觉过自己活的这么粗糙。

吃过早饭,在准备出发的间隙,变天下雨了,冷得直哆嗦,雨衣只能罩住上半身,两条腿就在风雨中颤抖,我冷的蹲下试图用雨衣挡点风,男生们围在旁边,也试图挡风,然后并没有用,还是很冷。我和向芳跑到大厅外面的屋檐下躲雨,顺便把盐丸吃了,由于太冷手直哆嗦,盐丸掉在了地上,我捡起来吹了吹,在其他院校C队诧异的眼光中,吞了下去。好不容易雨小了点,我们返回营地,准备跟着团队一起到出发点,出发前,开平给我们打气“我们前面2天完成的很好,今天最后一天,拼了!特别是A队的,你们这一生只有这一次拼的机会了”,说的我鼻子发酸,眼泪差点又滚下来了。

在等待出发的时候,大家挤作一团,雨停了,我们脱掉了雨衣和羽绒服,我和甘淋晶又摸出了能量胶吃了下去。最后一天了,我不想前功尽弃,哪怕吃再多的能量胶,我也要完成比赛。

本来之前开平还是安排我跟着他,我试了下,我能跟上大伟,我主动给开平说:我跟着大伟走啦。可能是跑了两天的沙漠,经验丰富了,感觉跑起来速度要快于前面两天,我一路上紧紧跟住大伟,不敢停下,我怕我歇一口气,就再也跟不上了,我们在关门时间前10多分钟到达了CP1,我再吃了一个能量胶、盐丸,还补了一小块牛肉干,刘洋的能量胶吃完了,我把我的能量胶分了一个给他。

前往终点的路上,我们捡到了向芳和甘淋晶,可是我们没有打开对讲机告知情况,导致开平在后面收尾一直担心甘淋晶。大伟带着我们远眺红旗,不走寻常路,少走了很多弯路。当我们翻过一个沙丘,远远地看见终点的拱门时,都发出了兴奋的呐喊,当我们踏上了前往终点的水泥马路,第一次觉得走在马路上、跑在马路上是那么的幸福。我和大伟一路跑跑停停,终于,我们看到了终点线后面的工作人员,我们飞快的冲过了终点,一位工作人员帮我挂上了70公里的完赛奖牌,我情不自禁的抱了抱他,虽然我不认识他,但在张开双手抱住他的那一刻,我的眼泪又滚了出来。是的,我成功完赛了,我没有拖累团队,我保持了自己的骄傲,尽管过程很狼狈。

看到伙伴们,我泣不成声,趴在小马哥身上痛哭。军哥带着我到旁边的空地上做拉伸,躺在地上,我双手捂住脸,泪水湿透了混杂了沙子的手套。

当最后一位B队成员达到时,大家都欢呼起来,我们保住了沙鸥奖,我们是最棒的团队!为了这一刻,每个人都拼尽全力,个个身上都不同程度带伤。

在这之前,“亚沙一次,沙友一生”对我来说仅仅是一句口号,现在已经铭刻到我的骨头里,再也忘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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