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一家是我的邻居,他们一家那么朴实,我从没想过能是谁,对他们下这种毒手。绑架,一个多可怕的词。事已至此,无能为力,我只能是把他们一家以及一家人的故事介绍下,让更多人知道他们、知道他们的遭遇。
老林叔年近60,瘦瘦高高的一个老头。虽说年纪大,大叔身体却不错,现在还在踩三轮养家。
他从前是帮人拉货的,拉货的那辆拉车给我的童年少年留下深刻记忆,几乎快成了那条小街的一个路标。前几年不知怎的,突然转行去给人看仓库了,可是受不了夜班的辛苦,就倒折了一辆三轮来。他高兴地把那辆车洗了一次又一次,上上下下的零件都检查了个遍,确认没问题就上街载客了。
老林婶是隔壁镇嫁过来的,胖胖矮矮的一个女人,跟老林叔站一起,纵向低了一截,横向多了一半。
老林婶在家做些手工,带孩子。林婶待人亲切,在那条街上人缘极好,每天早上打开门,摆上茶壶,吆喝一声街坊邻居,就有四五个人来她家喝茶,林婶偶尔家里有些小零食,便拿出来跟大家一起吃。从小到大,我也吃了林婶家很多东西啊。
林叔夫妇生有两个女儿,但我们那边重男轻女思想严重,二人一直为膝下没有个儿子而难过。十几年前,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抱养了一个男孩。还记得那天下午,从幼儿园回来,看到他家门前多了一个小男孩,后来才知道,那是他们家的新儿子。
老林叔大女儿今年也29了吧,我从小叫她红姐,听说她现在在一家私人幼儿园里教学。红姐遗传了林婶的体型,胖乎乎,但是比林婶还更胖。
红姐前几年在我们那做了一件远近闻名的事,准确地说,不是她做的,而是她导致发生的。
那件事是这样的,红姐在外面打工,认识了一个男人。没跟家里说,就跟那个男的生了个孩子,孩子三岁多才带回来,让林婶帮忙照顾,当时简直炸锅了。接下来没多久,她跟那个男的搬了回来在林婶家住。
那个男的听说脾气不好,爱喝酒,喝醉就打人,而且夫妻俩跟儿子都住林婶家,也没说给林婶点钱,平时更是只顾自己玩得高兴,孩子都不理,扔给林婶了。那孩子精明得很,知道谁对他好,有段时间管林婶,也就是他外婆,叫妈妈了,别提逗得街坊多可乐。
这些事还只是小事。最戏剧的是,四五年后红姐跟那个男的离婚了,孩子判给了红姐,本来这样离奇的事在我们那小地方够轰动了。
谁知道,离了婚几个月后,那个男人回来了,带着刀,冲到林叔家,举着刀威胁林婶把孩子还他。那晚整条街都跑到了林家门口,帮着林婶拦住那个男的乱来,我爸和一位邻居大叔马上打了110报警,通知了在外面拉货的林叔赶回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警察来把那个男的和林婶都带走了。第二天我放学回家,听说林婶一家那晚在公安局录口供到两点多才回来。
林叔的二女儿说起来挺可惜的,好好的一个女孩,小时候发烧烧坏脑子了。别以为是小说才有的情节,我一开始也不信,但这就是真的。总之吧,这一烧傻了快20年,25的人了,智商还停留在四五岁时候的水平。平日里二女儿没少给林叔林婶添乱,她脾气不好,又执拗,在家什么事都得听她的,不然就大哭大叫,一天坐在门口见人走过就嗯嗯唧唧地诉苦,说的什么没人听懂。
下雨天她要把衣服晾出去,林婶当然不肯,于是就闹起来了,林婶没办法,只能顺她心意,好好的衣服淋湿了晚上收回来再洗一次。她还爱出去逛街,几年前有一次趁林婶带外孙去上学,自己跑了出去,走丢了,林家一家出去找,还好是找到了。
至于那个抱养的儿子,从小不爱读书,打人、偷家里钱…坏事做了不少,林婶天天被他的老师叫去喝茶。林叔林婶气得不行,邻居们都说这性格也是他们二老惯的,怪不得谁。后来读到初中就不读书了,去了摩托厂打工。爱上了开摩托,可能十几岁的男生都爱耍酷吧,不料有次开着人家的车出去,撞了,林婶赔了几百块。之后也慢慢地收敛了一些,算是安定了点。
大女儿的那个儿子,也是越来越让人担忧,脾气像他那个拿刀的爸,加上林婶娇纵,这两年更坏了。打他精神不好的小姨,在学校跟同学打架,跟林婶吵架……小学而已,就已经这样,街坊不管是在林叔林婶面前,还是背后,都说将来也是个玩刀的。
林叔林婶一生安分,辛辛苦苦养这群孩子这个家,对人也好,本来很值得尊敬。但就是教育孩子这点,做得太不合理,许多人都跟他们说,孩子不能太宠。他们不听,从大女儿到小儿子再到外孙,明摆着的教育失败,但他们就是不改正,真的让人觉得可怜又活该。
林婶常说,上辈子不知道造了什么孽,这一世才要遭受那么多苦,嫁到林家,生了不成器尽会生事的几个孩子。我总是记得她这句话,话里的无奈有种深深的压迫感,那条街上的人家,有嫁过两次遭人指指点点的女人,也有30几岁却未嫁遭受非议的女人,有无业落魄被世人唾弃的男人,有智力低下可怜又拖累人的孩子......其实,他们又造了什么孽呢,这一生要这样来偿还。
老林一家都被绑架了,被现实绑的,赎金是一笔天价,没人给得起。其实,那条街上的人,哪一个不是被绑了,哪一个又能在有生之年把自己赎出来。
有很多人活的都那么艰难。他们也有渴望,他们也不甘愿被现实捆绑。可是,谁又能把自己从现实手里赎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