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后,总感觉自己的味蕾仿佛失活了一般,归于平淡,趋于单调。多么渴望家乡的味能够唤醒我沉寂的味蕾,直抵灵魂。
我住在一个不大的城镇,可城镇的味道真是丰富啊!“卖糯米饭啦。”阿婆卖力地喊着。时间尚早,能在此时光顾她生意的大多都是些赶去上学的学生,因此阿婆也会格外的热情。和我们常见的长条形糯米饭不同,我们的大多以团状为主。一大勺米饭装入碗中,顺着碗的形状揉成半圆状,加入咸菜与萝卜条给无味的米饭提味,一股子酸辣味扑面而来。咸菜的味道渗透进米饭,米饭表面开始沾染汤汁,开始入味。阿婆会秘制一种辣酱,米饭遇上辣酱,美妙的滋味开始在口舌中漾开。抽出一根松黄的油条,折成三段刚好覆在米饭上,重复以辣酱、咸菜,最后叠一层米饭。整个饭团成饱满的球状,让每一滴汁液融合进米饭,裹挟辣味、咸味和饭的香味。每一口都能有超强的满足感。每一个冬日,在时间尚早天未破晓的时候,我总能在寒冷的冬日体味这一份辣味,足以抵挡整个寒冬的肆虐。我和或大或小的早餐店打交道,聆听过各种方言,见过各种面孔,每一份早餐都是对我早起上学的最大慰藉。
贡面是我们大年初一必吃的早餐。外婆总是早早地下面,当看到贡面由沉淀在锅底向上浮动时,便知道它熟了。在碗中加入熬好的猪油,浇上一瓢面汤,面香与猪油的香味混合,面汤解了猪油的腻,但却依然保持了面的醇香。贡面入碗,撒上一把葱花,泼上一层油泼辣子,可以看到辣子在面烫上沸腾,完美的点睛之笔开始出现。贡面开始分层,最上面是猪油和葱花,一荤一素;第二层便是辣椒油了,第三层是面及调味。总共三层,一层香滑,一层爽辣,一层劲道。
“磨剪子嘞,戗菜刀!”伴着一阵悠长的喝声,我便知道刀疤来了。刀疤的脸上有一道创伤,我便叫他刀疤了。他在小区转悠的年头已经很久了,刀疤居无定所,谁也不知道他去哪儿,关于他更多的是未知。我们只是听到一声吆喝,让他帮我们磨菜刀而已。他的声音沙哑并低沉,硬扯着嗓子发出并不悦耳的声音。刀疤的声音不见得好听,却是无聊时光最聊以慰藉的存在。小城里还有许多卑微的声音,他们活的苟且亦艰辛,他们尽力地去融入这个社会,也许格格不入,但他们依旧努力着,挣扎着,试图活出自己的不平凡。他们是这个城市不可或缺的存在,他们是城市最质朴的人儿啊。
胡子叔叔戴着一副小眼镜,头发极少,我可以看到他那油光发亮的脑门,一副尖嘴猴腮的模样。他是一位人力车夫,每次我爸到车站总会叫他来帮忙拉人,他从中获取一笔揽客费。久而久之,他成了我小学的监护人,负责我的上下学接送。“走啦,胡子叔叔。”我拍拍他的肩道。他这才吹起了口哨,慢悠悠的蹬着三轮车。一路上,我们经过一棵棵香樟树,只风一吹,叶子便呼啦呼啦地响,低沉一如大提琴的低吟浅唱。风扬起胡子叔叔不多的头发,阳光照射在他的头上,光亮光亮的;阳光透过叶间的缝隙投在我的手上,手掌变得明亮;阳光投在胡子叔叔的脸上,填补他脸上的沟壑——阳光下胡子叔叔是那般和蔼。
后来呢,我搬了家,很少碰见胡子叔叔,现实中绿色三轮车的踪影也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渐渐的,我只能于记忆中采撷那些花儿。那些味儿,那些声儿,那些花儿啊!飘落在每一位离家的游子心中。少年采撷,当壮志凌云;青年采撷,当乘风破浪;暮年采撷,当朝花夕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