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唐山大地震。
一时间,谈震色变,人心惶惶。
似乎受此影响,上世纪70年代的全国进入了一种全民抗震的状态。
大人在门前的泥地上挖个坑,埋上水缸,盛满水;家里的大桌中央倒竖起玻璃酒瓶;厂里甚至专门腾出一间房,据说摆上了可以预测地震的仪器——后来我偷偷的去看过,不过是个大点的金属陀螺仪,吊在屋子中央。
印象特别深刻的是一天傍晚,父亲带我们几个孩子在街上散步,母亲一个人留在家里收拾。路上听到有人传刚刚地震了,我们赶紧飞跑回家。母亲指着碗橱说,刚才是听到里面的碗筷在响。当时,她就想,幸好只有她一个人在家,就算出事也只是她一个人。
地震风声最紧的时候,各单位都兴建了地震棚。能给我们带来无穷快乐的地震棚是属于70后,尤其是在城市中长大的70后难忘的记忆。
地震棚是个简易的临时性建筑。有点像现在的蔬菜大棚,只不过顶上不是地膜而是覆盖上薄薄的草垫子,里面顺着两边摆上一长溜各家搬来的床,有的是凉床,有的只是两条长凳上铺张门板。当然还有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
“闹地震”最厉害的那段时间,厂里的大喇叭要求各家各户都要到地震棚休息,这对我来说,绝对是个兴奋而新奇的游戏。地震棚里,各家的界限不明显,不过是个矮矮的土墩,中间是可以随意穿行的过道。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大家从一张床蹦到另一张床上。孩子们的叫嚷声、大人的斥责声,还有广播里的播报声……
地震棚真是个快乐的世界。
由于是临时性建筑,地震棚的地面没有做硬化处理,还是原来的泥巴地。于是长长软软的蚯蚓、身后会拖出一条亮晶晶白线的鼻涕虫,还有兴奋鸣叫的蟋蟀……都在随意穿越。有一种俗名叫“灶马”的长腿跳虫最让人生厌,用报纸打总也打不到。后来我发现,可以让家里的大公鸡对付。大公鸡昂着头,抖动着鲜红的冠子,歪着头,一转一顿的眼珠,一啄一个准。
地震棚里大人们消遣方式是谈天说地。报纸上、广播里偶然听到的一丝半缕的消息,被人们天马行空的演绎着。我喜欢钻进大人堆里听这些拿惯了铁锤、站惯了车床的叔叔伯伯们的高谈阔论。
孩子的游戏最合适的就是打玻璃弹子。现成的泥巴地,几个玻璃球,能延续长长的快乐。
地震棚没有窗户。初夏的夜晚,还是有点闷热。蚊子、苍蝇飞来窜去,实在不是个好的睡房。于是,渐渐的,晚上大家悄悄的溜回家。只有在最紧张的时候,才在里面过夜。
渐渐的,地震的消息不那么紧了,门前埋的水缸也被挖了出来,水里面生满了上下乱动的孑孓。
地震棚渐渐的空了。
地震离我们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