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寒冷的早晨,骑行在结满冰的上班路上,忽然一缕熟悉的味道沁入鼻观。
我愣了一下,停下来,四下张望。
这味道是熟悉的,温馨的,柔情的,一时间我却想不起这是什么味道。
大街上冷冷清清,到处都是冰雪,一个人都没有。我不知道味道从哪里来。
极力调动眼睛和鼻子的感觉,终于看到一缕淡淡的蓝色烟缕从一辆大车地下袅袅而出。
原来是麦秸燃烧的味道。
大约是天太冷,大车发动不起来了,司机在车下点燃了麦秸烘烤。
我自嘲地笑了笑:人家要发动汽车而已,我却在这里失魂落魄地寻寻觅觅,仿佛与昔日珍宝重逢,又擦肩而过。
是的,草木灰的味道。
那是昔日年的味道啊。
麦秸,豆秸,玉米秸,棉花棵子,玉米棒子,豆荚,花生壳,树枝子,不成材的碎木头。
在昔日的童年,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有种类这么丰富的柴火。
平常只是烧烧麦秸,野草,玉米秸,因为没有什么东西需要大火,需要那么费柴。
过年就不一样了,过年需要大量的柴火,结实的,耐烧的柴火。
因为一年的愿望都需要旺旺的炉火来烘烤,一年的快乐都需要旺旺的炉火来烘染。
炸丸子要旺旺的炉火。
萝卜丸子,豆腐丸子,肉丸子,鱼丸子,藕盒,馓子……在沸腾的热油里翻滚着,欢笑着,火红的烈焰在锅底欢跃着。
浓烈的香味儿牵引着孩子们缠在锅屋(厨房)门口,向妈妈乞求:吃一个,吃一个,就吃一个,就一个!
妈妈边斥责边用笊篱端出几个:“别烫着!吃了赶紧扫屋子去!凳子搬了吗?韭菜择了吗?豆子泡了吗?蒜扒了吗?……”
孩子们一把抓过丸子,烫得左手倒右手右手倒左手,一边答应一边咬一点再咬一点,终于一整个放嘴里,又怕烫又馋,享受着这一年仅一次的美味。
做豆腐需要旺旺的炉火。
雪白的豆汁在巨大的锅里翻滚着,红红的火焰舔着锅底。
草木燃烧的味道把豆汁的浓香烘得更加诱人。
馋虫在每个孩子的心里拱来拱去,让他们无心干活。
爸爸喊一声:“拿碗去!”
孩子们欢呼一声,端来一摞碗。
爸爸一舀子一舀子盛得满满当当。
孩子们一边端着走一边顾不得烫嘻哈嘻哈地喝。
熬猪头肉更需要旺旺的炉火。
麦秸豆秸什么的豆不顶事儿了。灶糖里填的都是玉米棒子,棉花棵子,碎木块。
旺旺的炉火映得墙上的灶王爷也红灿灿的。坐在灶旁烧火拉风箱的孩子也满脸金红,仿佛晚霞。
寒冷的童年,烧火是件多么让人羡慕的差事。
其他的孩子在外面就着带冰碴子的水洗洗刷刷,手指冻得小胡萝卜似的:红红的,圆圆的,硬硬的。
斧头劈碎的猪头在大锅里咕噜咕噜翻腾,风箱在呼哒呼哒响,锅底的火焰被吹得笔直,烟囱里冒出浓浓的黑烟。氤氲满了村庄。
整个村子里都是袅袅的烟雾,缭绕不尽。香烟篆成平安字。
整个村子里都弥漫着浓浓的油香,肉香,菜香,豆腐香,饺子香……
而这一切香味儿,都因为燃烧的草木而格外浓烈,格外悠远。
穿越三十年的光阴,某个寒冷的冬日,一缕草木灰的味道,牵起了漂泊在外的我悠远的乡愁。那遥远的,童年的年味儿,重回心头,温暖着他乡的寒冬。 #羽西X简书 红蕴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