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开(1222—1304),宋末元初画家,字圣予(一作圣与),号翠岩,淮阴(今江苏省淮阴县)人。景定年间曾任两淮制置司监当官。他是一位诗文书画都擅长的文人画家,山水画师法米芾、米友仁,人物、鞍马则学曹霸,亦能画梅、菊等花卉。喜欢用水墨画鬼魅及钟馗,“怪怪奇奇,自成一家”。从现存作品看,其特点是用笔粗重、墨色淋漓,造形比较夸张,画上多题诗及跋语,寄托遗老的怀抱。传世画作主要有,美国弗利尔美术馆藏《中山出游图》卷、日本大阪市立美术馆藏《骏骨图》卷。龚开还工书法,“作隶字极古”(夏文彦),且有钟鼎文《蔡端明草书卷子跋》、八分书《中山出游图跋》、书论《题大令保母帖》;善评诗,有《方绍卿凤诗评》;善弈,有《古棋经》。
中国历代不乏画马的大家,龚开的先辈曹霸、韩干、李公麟都有为御马写生的作品传世。龚开画马师曹、韩,得神骏之意,他曾以曹、韩的手法画过《唐太宗天闲十骥图》、《唐德宗望云骓图》。据记载,他的画马作品还有《玉豹图》、《唐马图》、《瘦马图》(亦称《骏骨图》)、《人马图》、《天马图》、《黑马图》、《高孙儿图》等等。龚开以画马抒发情感,寄托他对祖国和人民的热爱,借表现马的优良属性——矫健、快捷,来表达个人的理想和抱负,及对宋王朝的统治者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心情。他在多次题跋中,从西域引来良马联想到盛世的情景,他向往建功立业,可是生不逢时,抱负无从实现。“千金市骏已无人,秃笔松煤聊自得”(《玉豹图》),“今日有谁怜骏骨,夕阳沙岸影如山”(《瘦马图》)。他唏嘘感叹,唯有寄希望于未来。他在《高马小儿图》中题道:“如此小儿如此马,他日应须万人敌”,呼吁“人才自少当爱惜”。
龚开所画的马以“风鬃雾鬣,豪骨兰筋”的战马为特点,多逝电追风之状,且多惊人奇姿。他多次直接以“瘦马图”为画题,画中马棱棱并露十五肋,突出表现战马的勇猛和威武。
从画法上看,从唐之曹霸、韩干、韦偃,到宋之李公麟、元之赵孟烦,他们作品中的马,都是被豢养得膘肥体壮,着意表现马丰满的体魄。画法上笔法紧细,着色渲染不露痕迹。而龚开却不落窠臼,创造“描法甚粗”的写意画法,用洒脱简练的线条、豪放的画风,反映马的精神、气势,抒发魂梦萦绕作者收复河山的梦想,画面的主题和艺术技巧得到了高度完美的统一。
龚开画马的方法引起了历代美术评论家的注意,在《画鉴》、《图绘宝鉴》、《珊瑚网卷》、《绘事备考》、《佩文斋书画谱》等等许多画论、画史著作中都有记载,虽然评论家们受时代、环境所囿,认识不清这一创新画马的意义而褒贬不一,但他们都一致肯定这是龚开画法的特殊之处。因此可以说,龚开开创了写意画马之先河,为写意画马之第一人。龚开画马从主题之深度、意境之特殊技巧之新颖而有别于他的前辈,在中国画史上具有其独特的地位。
龚开是最早记录水浒三十六人姓名和绰号的艺术家,他为水浒英雄写像早在《水浒传》成书之前,所作《宋江三十六人赞并序》。这36人,除宋江外,有后来《水浒传》中的主要人物吴学究(吴用)、卢俊义、鲁智深、武松、李逵,以及阮小七、刘唐、阮小二、戴宗、阮小五等,为《水浒传》的研究提供了极有价值的资料。龚开对中国绘画史、文学史有开创性的贡献。但是由于他在宋亡后隐居,限制了他的影响范围,直至近代美术评论家,还认为他仅仅是一个善画马的画家,没有给龚开以应有的地位。
《骏骨图》 (宋)龚开 纸本水墨 29.9cm×56.9cm 日本大阪市立美术馆藏
《骏骨图》又名《瘦马图》,对马的勾勒细腻,描绘生动,用墨精细,足见画家深厚的艺术功底。此马瘦骨嶙峋,伸颈低首,似伏枥之状。鬃毛飘动,有秋风萧瑟、不胜寒冷之感,而其眼神凛冽,仍寓不屈之态。《骏骨图》用笔精到,勾线写骨,鬃尾更是根根写出迎风飘摆之态,造型生动准确。此图右上角书《骏骨图》三字,左下角署款“龚开画”。画后自跋云:“经言马肋贵细而多,凡马仅十许肋,过此即骏足。惟千里马多至十有五肋。假令肉中画骨,渠能使十五肋现于外。现于外,非瘦不可,因成此相,以表千里之异,顽劣非所讳也。淮阴龚开水木孤清书。”
龚开有诗云:“一从云雾降天关,空尽先朝十二闲。今日有谁怜瘦骨,夕阳沙岸影如山。”诗中运用对比的手法,前两句写“一从云雾降天关,空尽先朝十二闲”,显示出原是能力非凡的千里马,“降天关”说明曾经立过战功,“十二闲”是皇家的马厩,说明曾是尊贵的皇家骏马;到了后两句,转写现在之情景,“今日有谁怜瘦骨,夕阳沙岸影如山”,战争过后,曾经的战马已经无人怜爱,流落到荒漠,骨瘦如柴。作者用“先朝”和“如今”前后相对比,黍离之悲也就寄寓其中。通过对瘦马形象的刻画,通过骏马的“过去”和“现在”对比,寄寓了诗人自己对一种类似“卸磨杀驴”的朝政现象的愤慨,同时抒发了看到老马的骨瘦如柴,想到战后国家的破败,由此而产生的黍离之悲。
元人马臻在《龚圣予画瘦马行》一诗中写道:“……画时想极虚无垠,思入万里沙声昏。凝精洞视色不变,杳冥之中百体存。相经合备渥洼种,仰首鸣天鼻欲动。气豪似与神龙争,疾雷迅电惊尘梦。忆昨嫖姚骑战时,旋云转雾飞四蹄。翻然踏碎关山雪,归来汗血光淋漓。……”他多次直接以“瘦马图”为画题,画中马棱棱并露十五肋,突出表现战马的勇猛和威武。
《中山出游图》 (宋)龚开 纸本水墨 32.8cm×169.5cm 美国弗利尔美术馆藏
中山出游图局部
中山出游图局部
中山出游图局部
中山出游图局部
中山出游图局部
《中山出游图》以手卷的形式,描绘了钟馗及小妹,在小鬼的陪同下出游的情景。卷中的人物除了钟馗,小妹、侍女、鬼卒共计二十二人,另有以墨线表现的小鬼七位。画卷自右向左展开,从图中人物的眼神来看,可以分为两个中心:前一个中心以钟馗和小妹为主,后一个中心以十名鬼卒为主。钟馗身着长袍、头戴软脚幞头,双手交叉于袖中,坐在两鬼肩舆中。圆眼大睁、满脸络腮胡须,正回顾小妹。小妹眼望钟馗,身材瘦长,其女仆的面颊均以墨当胭脂涂染,奇趣横生。与钟馗肩舆的两位鬼卒相比,肩舆小妹的女鬼则显得轻松得多,前一名女鬼甚至只有一只手扶着轿杆。
在人物造型上,除小妹和一侍女头如人形外,其他人物头部形象均为鬼。这位人形女仆手抱一只深色小猫,转头回望后面的鬼卒。从性别上看,有六位女鬼(含小妹),身着褙子,脚穿鞋。其余男性鬼卒上身裸露,下身仅着犊鼻褌,或穿虎皮或豹皮短裤或围裙,除钟馗外均为赤脚。
鬼卒中有六名头戴帽,其中四名为白色,两名为深色。鬼卒中有一名比较特别,其身为白色,趴在另一鬼卒肩上,尾部似狐狸尾,疑为九尾狐。七位小鬼中有两位以双足被缚系于鬼卒担上,一位小鬼以双足双手均绑于鬼卒肩扛的木棍上,一名小鬼被鬼卒执一足倒悬,或以双手被缚悬于鬼卒肩负的木棍上。除钟馗身前一名鬼卒则以没骨法渲染,身体矮胖。有些鬼卒甚至枯瘦见骨,这与中国自唐代以来表现鬼的手法相似。钟馗身着襕衫,而小妹、ㄚ环等人也衣着朴素。小鬼有两种表现形态,大多数鬼以墨线勾勒。在人物开脸方面,钟馗圆眼大睁、猪鼻、浓髯,小妹细眉圆眼,双颊以墨当胭脂涂满至颈部,小鬼头上长角、圆眼、猪鼻、大嘴向外突。画面中所有人物的眼睛均为圆形,眼珠仅为一小黑点。
《中山出游图》以水墨代替设色法,利用干湿浓淡变化和简约的线条组合,勾勒渲染了钟馗与妹妹出行游乐的场景。图中,馗妹身后怀抱猫的侍女可以说是一位过渡式人物,连缀了观众的整个视线,她回眸注视着的是一群有着生活表情、形态各异的小鬼们,这无疑是作者富于观察生活的经验体现。布局形式上,整个行进队伍错落有致,横线竖线交错安排,而对小鬼们肢体粗细的强调,使人有一种对青蛙的奇特联想,在潜意识中感觉画面具有跳跃感。
《中山出游图》是宋末元初画家龚开对社会污浊状态极端不满,把统治者的爪牙视为妖魔鬼怪,因而也就借钟馗这个唐宋以来流传的驱邪除害的正义形象创作的一副具有讽刺意义的国画人物长卷。这一点,可以从龚开《中山出游图》卷末自题诗和画跋中,探讨龚开对于钟馗形象创作的意图。全文用隶书撰写,这与文献中对于龚开的记录这段文字对于解读龚开对于画钟馗的创作意图,有良好的帮助。
“髯君家本住中山,驾言出游安所适。谓为小猎无鹰犬,以为意行有家室。阿妹韶容见靓妆,五色胭脂最宜黑。道逢驿舍须少憩,古屋何人供酒食。赤帻乌衫固可亨,美人清血终难得。不如归饮中山酿,一醉三年万缘息。却愁有物觑高明,八姨豪买他人宅。(待髯)君醒为扫除,马嵬金驮去无迹。”
“人言墨鬼为戏笔,是大不然,此乃书家之草圣也,世岂有不善真书而能作草者在?昔善画墨鬼有姒颐真、赵千里,千里丁香鬼诚为奇特,所惜去人物科太远,故人得以戏笔目之;颐真鬼虽甚工,然其用意猥;近甚者作髯君,野溷一豪猪即之,妹子持杖披襟赶逐,此何为者耶?仆今作《中山出游图》,盖欲一洒颐真之陋,庶不废翰墨清玩,譬之书犹真行之间也。钟馗事绝少,仆前后为诗未免重用,今即他事成篇,聊出新意焉耳,淮阴龚开记。”
从自题诗来看,作者一开始便交待了髯君的家乡是中山,这一点与钟馗传说中钟馗的出身“终南”相符。对于这幅作品的意图,大陆的研究者,如王振德、李天庥认为,此作“寄寓了异常浓烈的民族情绪”,表现龚开在南宋亡国以后对元代“异族统治者无比愤概和毫不妥协的斗争精神。”美国学者认为,画跋中龚开提及的“马嵬”和“八姨豪买他人宅”等语,是借唐明皇宠爱杨玉环,杨家专权误国使国家出现“安史之乱”的历史典故,来影指南宋末年内戚嬗权而误国的事件;并借《钟馗出游》,表现了对南宋灭亡的反思。
在画跋中,对于如何画鬼和钟馗,与同时代的其他画家相比,作者表达了不同的看法。龚开以书法中的狂草比拟绘画中的画墨鬼,认为必须从人物科入手才能画好墨鬼,而不应将其归为“戏笔”。对于同时代画墨鬼名家姒颐真、赵千里所作墨鬼,他均不认同。并质疑同时代其他画家将钟馗表现为野溷中的豪猪,而作了此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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