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向友人坦言:
我不喜读鲁迅的文章。
也不惧一些忠于痴于鲁迅文学的人会来指责我这般如何。我毕竟也就一无名小辈,一句微不足道的话语还未惊起风浪的敲打便在一众快速更新的简书文章里销声匿迹了。况且,文学也是包容的,可喜可憎,对鲁迅文章的好感度因人而异,也不必强求。
不喜欢的感觉是一种打心里的直觉,我很少探求过我讨厌鲁迅的原因,要真的是寻根究底,或是从入学接受教育到现在总能读到鲁迅的文章,长且几乎每篇都被老师挑出来特别品读,或是被迫咀嚼一句“大概的确”、“似乎确凿”这种类病句的句子的好处,也听说有从一词“晚安中”悟出百般滋味的事,像是出题人的恶趣味;
或是,也许占比最大的,是鲁迅描写的旧社会的惨状。
前两日是三月八日妇女节,当日老师便布置写一篇关于祥林嫂的文章。我对鲁迅了解甚少,上课时便走神,翻看着那篇《祝福》。
“ ‘他果然躺在草窠里,肚里的五脏已经都给吃空了,手上还紧紧的捏着那只小篮呢……’她接着但是呜咽,说不出成句的话来。”
“祥林嫂,你们的阿毛如果还在,不是也就有这么大了么?”
“她未必知道她的悲哀经大家咀嚼赏鉴了许多天,早已成为渣滓,只值得烦厌和唾弃;但从人们的笑影上,也仿佛觉得这又冷又尖,自己再没有开口的必要了。”
一页页翻到最后,眉心也一点点拧起。周五即将回家的好心情即刻变得沉郁了。
祥林嫂可以说是在一次次的绝望中消逝的。从绝望中逃生,又亲自踏入一片新的绝望中去。她看不到希望在引路,被迫游荡在没有出口的黑暗里。
她遇到了很多人。
清醒的人偏执能禁锢人的顽固。
亲近的人等不及地踏入极乐(但愿如此)。
无知的人在她身上挖掘着不幸来填补自己缺失的优越。
好不容易能容纳她的人偏偏无可奈何。
祥林嫂的经历是旧社会穷苦女性的未经放大的钝痛。当时人们思想受封建礼教毒害,女人地位低下,而寡妇就是一条克夫命,卑微又肮脏。
祥林嫂饱尝丧夫之痛,遭婆婆出卖到四叔家做劳苦活。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工钱却被婆婆夺走,自己嫁到贺老六家。儿子乖巧可爱,但最终被被野狼咬死。
兜兜转转,她带着一颗满目疮痍的心,乞求着再度回到四叔家中——最后的地狱。
鲁镇上的人都是受害者,祥林嫂不过是彻底地从身心上体验了这种滋味罢了。那些以祥林嫂的悲痛为趣的路人,不过是给境况悲凉的自己找个安慰,好让拮据的生活还有着期盼——他们不算苦了,看,还有更惨的哩。像四叔和柳妈一类忠于封建思想的人,自己深受毒害而麻木不自知,实则是温水中的青蛙,危矣!
祥林嫂已经尽最大的努力坚强。在家庭破碎后到四叔家勤勤恳恳工作,从不敢偷懒;被迫嫁到贺老六家后,相夫教子,日子还算不错。
终于,再一次丧夫击溃了她意志,儿子的身亡更是雪上加霜。
她终于无药可救了,在一个妇女不被尊重的社会,她连一点别人的爱都不再拥有了,一个丧失了灵魂的躯体,就只能是个令人唾弃的恶鬼,没有动力,没有方向,没有价值。
她只是第一个。这是最大的哀。
鲁迅对这些惨况的描写,着实令人惊叹,写得逼真,写得令人感到可恨,写得我不再想看他的文章。如果有人借此说我只是因为不想面对这些旧社会血淋淋的现实而待见他的文章,我不会否认。我想美好的日子活得久了,人也无用了,开始不敢回想这段美好生活的曾经是怎么样的,没有十足的底气去往地底下瞧一瞧那些在痛苦中浸润着的血肉。
不知鲁迅当时下定多大的决心将此记在纸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