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钥匙开门的声音,一阵冷风裹挟着一个矮小敏捷的小老头儿挤进屋里,“哎吆,外面可真冷……”小小个子的他,腋下夹着一卷卫生纸,左手右手也各捏着一卷卫生纸,胸前挂着的双肩包鼓鼓囊囊,像一个浓缩版的变形金刚戳在玄关,满屋子里的人一看这阵势,都笑了起来。老头儿边打趣地调侃“哎吆喂,都来了啊,你们这是要提前和我告别了吗?”边放下手里拎的和肩上背的杂七杂八的物品,干净利落地换上了家居拖鞋。
这是婆婆带领全家10来口人去探望一个病人的情景,病人是婆婆的三妹夫,是我们的三姨夫,也就是眼前这个幽默开朗,精神矍铄的小老头儿。
三姨夫今年76岁了,是某大学物理学科的教授,在年前的单位健康大筛查中,查出了肺癌晚期,而且已经扩散到肝脏、骨头等处,这真的是一个令人心碎的消息,所有的亲戚朋友得知后都难过不已。
三姨夫从青春到暮年,一直从事自己热爱的教育事业,退休后也没闲着,有需要他的时候仍旧发挥余热,赢得同行和学生们的良好口碑。而在家族里,三姨夫是文化水平最高的长者,他会给晚辈们排忧解难,指点迷津,发挥了文化人特有的善良睿智,起到了引领生活导向的作用,也赢得所有亲朋好友的尊敬和爱戴。这样一个可亲可敬的人,却不幸罹患癌症,怎么不叫人心疼?
我们去探望的时候,三姨正一个人愁容满面地半倚在沙发上,她前几天出门买菜,由于整天为老伴儿的病提心吊胆,昏头昏脑地摔下了楼梯,导致了脚骨骨折,这真的是“屋漏偏遭连阴雨”,看着打着石膏行动不便的老伴儿,三姨夫主动承担起买菜做饭的责任,丝毫不觉得自己是个病入膏肓的人。此时三姨正嗔怪道:“让你别去,你非去,天冷就打个车多好……”,三姨夫用他那一贯的诙谐幽默怼老伴儿“打啥车?多近的路,省钱还环保!”又引起我们一阵哄笑,这多多少少缓和了整个屋子里阴郁沉闷的空气。
我们围坐在俭朴整洁的客厅里,三姨夫忙里忙外给大家倒水泡茶切水果,他轻松的笑谈,让大家之前沉重的心情缓解了不少,只是话题不知从哪儿切入,稍显尴尬。
高知分子就是和普通人不一样,三姨夫率先打破僵局,聊开自己疾病的话题,他首先对自己身体的情况作了客观的分析,烟酒皆有导致的可能,所以他说第一步他要戒烟戒酒,然后去北京协和医院再做一次检查,如能做手术极好,如果做不了那就做最坏的打算,化疗维持,挺到哪里算哪里,听到这里,有人唏嘘,有人泪目,三姨夫却笑着安慰大家不必难过,生死由命,活好一天是一天,他说,他的一些老友中也有患此绝症,但积极配合化疗,乐观面对,目前都生活得挺好,要相信生命有奇迹。
三姨夫妇有一个女儿,现定居在加拿大,这次生病,夫妻俩并没有告知女儿,一是因为疫情影响,二是毕竟老爷子还没有走到“最后的关头”,这千万里的路程,飞来飞去的也不现实,二老理解女儿担心却无法尽孝身边的那种痛楚,所以选择先不通知,这对毅力爆棚的老夫妻,把在场的我们都感动得流眼泪了。
三姨夫今天出门办了一件“大事”,因为要去北京检查身体,还要做化疗的准备,顺便还得为自己采购一些增强免疫力的营养品,所以,他去离家附近的银行整理了一下储蓄卡,这就是我们开篇所见,老头儿腋下和两手捏回来的卫生卷纸,乃是银行储蓄的赠品,人家柜员要给他塑料袋儿装一下,三姨夫一口拒绝,说是要节能环保!我们忍俊不禁。
三姨夫笑呵呵地把银行卡当着我们大家的面放在三姨的手心里,郑重其事地说:“老婆子,交给你了啊,密码是'XXX',别忘了哈!你陪我风风雨雨一辈子,没功劳也有苦劳,我哪天要是没了,这……”,三姨吃力地打了一下老伴儿的肩膀“不许胡说!”
这场景,我们真的无力淡定,本以为是给病人打气来的,却反被感染被鼓舞,虽然这种鼓舞透着无奈和淡淡的苦涩!但也实实在在被生动地上了一课,世事难料,生命无常,做一个思想成熟且理性的人,既能乐观开朗地面对生活,也能勇敢而坦然地面对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