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个城市仿佛越来越像个城市了,而它最像一个城市的突出的表现是:城区不断地在膨胀在拓展,楼群不停地在拔高。
刚开始到这个县级小城工作和生活的时候,小城的建城区面积也不过五六公里见方,到如今城区极度繁荣膨胀,中心城区、商业区、生活区、行政区、工业园区越分越细,也越分越多,城区向郊区挤压过去,并深入向戈壁无人区拓展。
早些年,本城最高的楼房也只不过六层,而一般的楼房也就三四层而已。那时候城区街道的绿化树繁茂葱郁,与灰色的楼群争荣。树掩映着楼,楼衬托着树。从人群到树群,从树群到楼群,彼此相宜而谐和。
我第一次住进单元楼房时,就住在六楼,那时的六层楼算是本城最高楼的最高层,每天回家上到六楼,登高望远,视野基本没有什么遮挡。尤其是每日晨起,东方的一轮色彩鲜红热烈的金球将万丈光芒投进我的窗户,倚窗观红日东升西沉,叹人生之有限,羡日月之长新。
随着工业化、城市化浪潮的到来,随着极速膨胀发展的房地产业高歌猛进。小城的大十字黄金地段率先冒出了第一幢十数层的高层建筑。那幢高层建筑,刷新了城市的第一个标高。巍峨的高楼仰之弥高,市民对此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一座高楼诞生后,第二座高楼相继拔节生长。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小城的楼房越来越多越来越高。十二层、十六层、二十二层、三十六层。站在我六楼的阳台上望出去,我的目光再也望不到远方的地平线了,也望不到那轮曾经照我李氏楼的红日了。我的视线被参差不齐高低错落的楼群切割和阻隔,运行高天的太阳的光线也被高低起伏的楼层迎接与遮挡。
从我工作的写字楼到居住的单元楼,无论由任一角度远眺,在这座极具膨胀的城市里,我望见的是一群一群的楼群,我望见的是一个巨大的水泥丛林。我原来居住的六层小楼在城市的拆迁规划中也被拆除,我住进了一小高层。
并不是所有的居高都能望远,比我居所的更高的楼群们一群群挤挤挨挨,层层叠叠,错落排列,放眼四望,眼中全是楼群,楼群,望不见与我们生活在一城的族群,望不见与我们相亲相爱多年的绿草,树木,我的眼中全是楼群、楼群。那些和我一样在这个城市里艰难生活和打拼的人们呢?
高楼是给人居住的。这个城市盖了这么多高楼,城市拓展这么宽阔,居民应当是成几何倍增。从高楼俯视下去,街道纵横交织,车水马龙,偶尔有人影穿过城市的街道,我睁大眼睛吃惊地望下去,他们无一例外地匍匐在城市里矮化小化为蚁。水泥丛林隔断了我和他们交流的渠道,人们越来越疏离,彼此也越来越陌生。我打开我订阅的一份都市报,在这份报纸上,几乎每天都能读到一些人跳楼自杀的新闻。
我们的城市还在拓展,楼群也还在扩增,拔高。“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唐朝李白先生担忧的事,终于还是不可幸免地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