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班后,和先生一起去买菜,只见诺大的菜市场,挤挤攘攘的全是人。水产区、肉类区、蔬菜区、熟食区……两个人转来转去的就是不知道该买啥,看看这个不想吃,看看那个又不想吃。先生叹了口气说:“还是别买菜了,回家烧粥吃吧!”俩人空着手走出了市场。看着对方空着的手,我们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晚饭时,喝上一口那粘稠稠的粥,夹一块老家带来新腌制的萝卜干扔嘴里,那脆脆嫩嫩带着萝卜清香的味道却不经意地勾起了我记忆中的“美味”。
七十年代中期,我的老家苏北兴化还很贫困,尤其是农村。记得小时候,中午一顿干饭,早晚都是粥,无论饭或粥都经常是一半米一半胡萝卜或是山芋,亦或者是小麦糁子,难得有纯白米饭粥。下饭菜只是水咸菜或咸菜干——那咸菜大部分都是人家菜农剥下的黄菜叶,母亲和队上的一帮妇女利用空闲时捡回来再洗干净腌制成的。那时能吃上萝卜干于我来说无疑就是一顿无上的美味。记得有一次晚饭前,母亲见我们眼馋人家吃萝卜干,便拿过一个小瓷碗给了我三分还是五分钱(记不清了)让我去买。回来的路上我捧着半碗萝卜干,先是不敢偷吃,可又经不住那诱人的味道,便低下头使劲的闻,闻着闻着便忍不住用手拎起一个放嘴巴里了。
要是能吃上一顿肉可是很奢侈的,除非是家里来亲戚,或者是队里“碰头”——队里奖励农村社员加夜班的聚餐,平常是绝对吃不到肉的。记得有一次队里又要“碰头”了,并且是轮流到在我家烧饭。我开心得不肯睡觉,我姐说:“你睡吧!等吃饭时我叫你!”第二天大早我刚起床,突然想起昨夜好像没吃到夜餐,便嚷嚷起来。我姐说:“可不能怪我啊!把你叫起来了,可你揉着眼晴说要睡觉便又上了床!”那一顿懊悔至今都还记得。
荤是没得吃,可腥却常年不缺。我们老家是水乡泽国,再加上父亲善捕鱼,因此吃鱼便很平常。煮鱼的方法便不多,要么红烧要么白汤,而记忆中最美味的当数冬天的“鱼冻”了。
那个时候每到冬天,生产队会按排社员轮流罱泥。当轮到父亲,并眼见父亲取下横担在屋梁上的“罱子”时,我便知道将有一顿美味了。太阳下山时,父亲便拎回来一篓子小到拇指,大到巴掌大的各种杂鱼,还有小虾子、螺蛳和细歪歪(方言叫小河蚌为细歪歪)然后母亲则把它们打当干净,放一些切碎的小咸菜连同这些杂鱼一起放土灶铁锅里烧。那是我们兄妹最爱吃的晚餐,因为大家可以挑各自喜欢的吃。第二天的早饭菜便是“鱼冻”——吃剩的鱼汤在冬天经过一夜便会冰结成果冻一样,用筷子夹上一小块放嘴里,那滑滑的、嫩嫩的卷上舌尖漾在嘴里、美在心里的味道绝对是记忆中最鲜美的味道。
后来,分田到户,日子便好起来了,家家在田头地尾种上各式蔬菜,养点鸡鸭鹅生点蛋或卖或吃。来客人了便宰上一只鸡或鸭,再花上半个把小时到河里弄点鱼虾,地里摘点菜啊豆的便是几样待客菜了。若觉菜不多,还可以蒸蛋,闷蛋,炒蛋等。不须花什么钱照样能做出一桌菜。亲戚要住上一两天的话,早晨或荷包蛋下面,或一碗纯荷包蛋,或是沰上一锅饼配粥吃。
当想到这些“美味”时,第二天便和先生去菜场买来一些小鲫鱼烧出满满一盆,但怎么吃也吃不出小时候那种味道来。第二天早晨再吃“鱼冻”还是没有种味道,究竟是鱼没有以前鲜了,还是咸菜没以前好了,亦或是没有母亲的手艺好?还是现在生活条件好了每天都鱼呀肉的,已经没有了吃的欲望?不得而知。先生说了一句话:“如果让你吃上一个月的稀饭咸菜,你就会觉得这些菜好吃了!”我想这话是有道理的。
随着生活条件的好转,这份淹没在记忆长河中的“美味”,尽管已久远得模糊,却还是让我在这个不算很冷的冬日里想念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