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杵在这干啥?跟木头似的,去去,都去外头桌上吃饭;我还没死呢!一个个哭丧个脸,巴不得我死是吧!走,谁不走我和谁急。”这是我听到五叔的最后一句话,当再见的时候,五叔便一动不动躺在床上了。
双鬓斑白的大爹从里屋走了出来,看了眼躺着不动的五叔,颤巍巍的从身后拔出烟枪,烟枪头失了色,铁杆也油腻腻的,也许是被劣等烟丝熏的,大爹的眼眶渐渐红了起来。
“就这么走了?走了!唉!都是以前喝酒喝的,人都喝没了,该!”
随着这一声该,大爹猛地咳嗽了几声,嘴里鼻腔里都喷出了烟气,浓郁的,像一团白棉花,都散不开来。
外头的雪变大了,风也大了,风带着雪块砸在屋顶的瓦片上,哗哗的响。屋内的人围成一圈,女人们伏在五叔的床沿嚎啕大哭,男人们则互相交谈着什么,不时从口袋里掏出烟递来递去。
我被娘叫着扶大爹回到了里屋;说大爹年纪大了,要多休息,叫我这个小大人好好照顾大爹。
“你娘她们就是小女孩子家家,我都那么老了,该想过的都想过了,人嘛!总有这么一天。不过是你,还小,是不该看多了。”大爹摸了摸我的头,像对我说,又仿佛自语的说道。
“大爹”,我那时还小,五六岁的样子,稚嫩的如春分的柳芽,“五叔咋的了?为啥躺着不动了?我还想听他讲故事呢!”
“你五叔睡着了,你看看大晚上的,谁都要睡觉了,来,躺上床,你也乖乖睡觉。”大爹并没有多说,反而将我抱起来放在床上了。
“大爹,五叔怎么那么多故事啊?之前他去家里玩的时候,讲了好多好笑的事哦!”我睡不着,睁着眼看着大爹,奶声奶气的问着。
“你五叔的故事,长着嘞!……”
1
1945年,黄土地两家姓,一半姓蒋,一半姓共,兵娃们赶走了小鬼子,却磨刀霍霍看向了自家人。
老百姓们扭着秧歌,端着大碗酒,唱着,笑着,庆祝着未死的亲人回家,却又在不久后含着泪送他们离开。
乐的是外人,苦的是咱自己人。
贫乏的徽地上
杂草丛生的小山坡,传来一阵阵歌声:
……
哎呀我的心 哎
哎呀我的肝 哎
哎呀我那心跳呀肝也颤呀
就黄金做成的山药蛋
你不嫌我丑 见面招招手
山高呀路远就一样地走
我不嫌你黑 黑的像个鬼
举起杯还就嘴对嘴
……
唱歌的人叫吴小五,一个刚满十八的小子,天再暗,地再红,人再闹,却依旧挡不住小儿郎的成熟之喜。
吴小五嘴衔着鸡毛信子,双手抱着头,静静的躺在山坡上,看着南天白云,想着大人的世界,高兴的时候,还不忘唱上一嗓子。
别说,唱的还是蛮好听的。
吴小五是附近银埔村的人,是村里的大家族吴家的人。据吴家的人说,小五是山里头抱出来的娃,无名无姓,但血脉肯定是浓的很,当家的一拍桌子,二话没谈,直接把这娃取名吴小五,家族子孙辈排名第五。
山里头是个神秘的地方;据说吴家本来就是住在那里,不过后来为了逃避战乱和饥荒,便安排部分人走了出来,这部分人在外面安家立业,但依旧忘不了生他们养他们的地方,每年都会回去一趟,或带些珍贵物品进去,或带出来点什么。
上一次银埔村的吴家当家的也回去了,去的时候带着上好的绸缎,回来的时候怀里就抱着个男娃娃,也没说是谁家的,就说从山里来的,从此就是自己的儿子了。
当家的老婆也是个通情达理的妇人,没深究,看着男娃也长的漂亮,就默认了。她都如此了,其他人就更不敢说什么了,一个个也就接受了。
从此,吴家就多了一个小少爷,因为排行老五,长辈们喊他小五子,小辈则喊他五叔。
吴小五从小就淘的很,银埔村经常被弄得鸡飞狗跳,但村民们却又很少打骂他,不是因为忌惮吴家的地位,而是这吴小五嘴甜的很;往往被抓后,一口一个叔叔婶婶姨叔的喊着,再加上一顿甜言蜜语,也就打不下手,放不下嘴了。
“这小吴子,长大了绝对不是省油的灯”村里人常常这样夸赞道。
这不,一眨眼过去了,吴小五十八岁了,仿佛为了验证村民这句话,他就干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那是吴小五躺在山坡唱歌后的事了,那时他准备起身回家的,却听到山坡后面传来整齐的脚步声。猫着腰走上了山顶,一眼望去,吴小五差点喊出声来;赶紧蹲了下来,平息了不断跳动的心,拔腿就往山下跑去。
刚开的野菊花,浓妆艳抹的山药花,以及那将要凋零的格桑花,没有看一眼,没有停一步,就从吴小五身边匆匆闪过了。这些花儿埋怨的看着飞驰而过的身影,默默的继续着它们的绽放,盛开,凋零。
“老爹,不好了!”还未跨进前厅,刚踏进吴家大院的吴小五就喊道。
“小兔崽子,喊啥呢?天天瞎跑,不学好”一个魁梧的汉子从前厅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老汉。
“村长爷爷好!”吴小五看见这位老汉,赶紧行礼称呼。
“恩,小五子多有礼貌,你们吴家真的家教好”老汉听了也开心,摸了摸胡子,笑着。
“你有啥事?一回来就咋咋呼呼的”魁梧汉子可不吃这一套,厉声问道。
听到老爹的询问,吴小五方才想起来自己要说什么了,刚刚给村长一打招呼,差点忘了重要的事。
“我刚刚在村那边的山坡上看见了国军”吴小五说。
“什么?”汉子连忙走上前来,“小五,不要开玩笑,这不是小事!”
“没开玩笑,我亲眼看见的!整整20几人呢!人人带着枪”吴小五确信的说。
看到小五这个样子,汉子也没多说什么,转头看着一言不发的老村长。
“应该是打败仗的,听说最近国军打不过共军了,很多国军的人都被打散了,那些打散的国军就喜欢找一些小村子抢掠一番,这次,唉!”老村长头上的皱纹结成了一块,就像百年老树的树皮一样。
“我们村应付不来的,他们人人都有枪啊!”汉子也发愁了。
看着老村长和老爹一脸担忧的样子,吴小五不想多停留了,突然灵光一闪,心里有了一个主意,也没打招呼,拔腿就往村里头跑去。
……
三天过去了,国军依旧没有来村里,消失的不仅是国军,还有吴小五。
吴小五不见了!
这可把吴当家的给急坏了,虽说小五是从山里抱得,但这些年下来,早就把他当做亲生儿子了。平常不忍打,不忍骂,这娃也乖的很,也没闹啥大事,怎么就不见了呢?
思来想去,他还是去找了村长帮忙。老村长一声令下,很快就得到了吴小五的消息了。这也是一个小孩,十七八岁的样子,据他说,前几天小五叫上一群人,说是吴当家的安排,让他们搬了一张大木桌子,找了几瓶高粱酒,还买了一些腊货和2只鸡,然后带着他们送给了山那边的一伙拿枪的人那里了。
“然后哩?”老村长厉声问道。
“然后小五就叫我们回来了,说他自己陪那些人喝酒唠嗑,过几天再去找他们玩”那小孩快要给老村长吓哭了,撇着嘴说道。
“你看看你们做的好事!你们怎么不找大人说一下啊?”老村长责备道。
“小五哥说他今年十八了,就是大人了,我们要听他的”小孩委屈的说。
吴当家听到这,也就猜出了个所以然了,谢过了老村长,给了几个出钱出力的小孩点钱,也就宣布没事了,大家各回各家吧!
当吴当家回到家的时候,吴小五也回来了。
吴小五手里端着一杯茶,一脸有所企图的看着刚刚进门的吴当家,“爹”,一声喊完便递上了茶。
吴当家心里暗笑,接过了茶,坐在了椅子上,轻轻的茗了一口,问道:小五子,最近都去那了?怎么几天不见你了?
吴小五依旧保持着不变的笑容,“没去哪!去小良家住了几天?”。
“实话”,吴当家放下了茶杯。
“和人喝酒去了!”
“谁?”
“国军”
“为啥?”
“为了让他们不进咱们村”
吴小五一五一十的交代了,看着老爹铁青的脸,慌的赶紧跪了下来,低着头不敢说话。
“你跪啥?我没有说你干的不好”吴当家差点笑出声来,看来自己的威严还是有的。
“老爹,你说啥?”吴小五抬起头,一脸的不可思议。
“我说你这次干的好!不仅救了咱们村,也救了我们家。你欠村里的钱我帮你还了,你现在已经是大人了,很多事情你自己想自己做,我会尽力帮你的。”吴当家抚起了吴小五,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
“爹”吴小五开心的欢呼着,“这次我也没想到会怎么成功,我就带着酒肉桌子去找他们,然后和他们唠嗑,我三言两语竟把他们说想家了,一个个接下来就解散回家了……”
那一天,吴小五和吴当家说了一晚上的事,看着吴小五兴高采烈的样子,吴当家知道,当时的害怕,当时的恐惧,可能只有他自己知道,要知道,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被当做特务枪毙了……
村里也慢慢传开了这件事,人们都说,吴小五在饭桌上劝散了一直国名军队,真是饭桌上出真英雄。
那时起,吴小五便真正的被当做大人了。
2
1979年那是一个春天,有一位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画了一个圈,这个圈,圈走了儿郎心,圈来了爹娘泪。
依旧贫乏的徽地上,老百姓们心朝黄土背朝天,辛苦务农却依旧只能勉强维生。即使如此,他们依旧不愿离开那片生养的土地。
吴小五不同,他本来就心比天高,再加上从小就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迎着改革的春风,他的心早也就随风吹去了南方。
离别的前一天晚上,吴家大院的猫叫了一宿。吴老爹饭后叫住了吴小五,和他一起在书房谈了半宿;月从未如此的洁白明亮,白皑皑的,洒下了一大片,照的人心里敞亮的很。吴老爹被吴小五说服了,同意了他的南游。
第二天一早,吴小五道别了吴家大院各人,跪下来给吴老爹磕了整整的五个响头,带着一丝不舍和无限的向往,便独自南下了。
南下难,千番罪,万般苦,受不了流落街头,受得了成人上人。
吴小五农村出来的娃,虽然人能说会道的,但生性淳朴,还是免不了一番苦的。他并没有对任何人说过那段苦事,连后来来找他的大爹都未曾说过。他有说的,是他的发家之路。
那时人人心里都有一把小算盘,我坑你一下,你摆我一道,再正常不过了。可是,吴小五有一个好法子,包管用!说起这个法子也不难,就是吃喝。吃喝听起来简单,但这里面的门道可大了去了。
吴小五后来就和大爹谈起过这方面的事情,他说这吃喝不是一般的吃喝,讲究个二法三场,少学一条,对不起勒,没戏。啥是二法三场呢?简单说来二法就是看人的眼力见,看事的取舍度,而三场便是气场,人场,排场;经过多次的实践,吴小五发现在饭桌上是最好实现目标的。
“咱有话,桌上唠”这句话就成了吴小五的口头禅了,不管遇到啥事,不管想做啥事,把人弄到饭桌上,几杯黄酒下肚,待他晕晕乎乎的时候把事一提,想不成都难。
就靠着这手段,吴小五赚来了自己人生的第一桶金,第一套房以及遇上了第一个女人。
吴小五的第一个女人也是饭桌上认识的,叫叶子。
叶子长的不赖,圆脸大眼睛,笑起来两个小酒窝和酒盏一样,格外的讨人喜欢,而且她还会烧一手好菜,还会酿黄酒;凭着这几点就狠狠的吸引着吴小五了,农村人想娶的媳妇不就是这样的嘛?上的厅堂,下得厨房的!
于是不,小五便借由他的“咱有话,桌上唠”的处事传统,天天带着他的顾客,同僚,上司等等来叶子家的饭店吃饭,为的就是在付账的时候和叶子说上那么一句话,往往就是那么一句欢迎下次再来,吴小五都能高兴老半天。
但吴小五心里清楚,他一无钱二无模样的,根本配不上家里开饭店的叶子,所以对于叶子,他也仅仅是爱慕着,却不敢做任何的实际行动。
但上天可怜努力的孩子,往往会送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在一次饭局过后,吴小五送一群老板离开了叶子的饭店,他知道这次自己也喝的差不多了,刚想回去找叶子付账,没想到靠着墙就吐了起来,一吐完,也就晕的不醒人事了。
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一个女孩坐在床头,定眼一看,竟是叶子!
这着实把吴小五吓了一跳,赶紧抓住被子往后退,要知道他到现在为止都是个雏呢,别说现实的接触,就是做梦他也不敢想叶子能和自己靠的这么近。他的女孩子家家行为倒是把叶子给逗乐了,看小五醒了,她也不出声,仿佛害羞了,扭扭捏捏的便走出了房间。
不一会的功夫,叶子他爹走了进来,道明了缘由。原来是叶子好奇吴小五怎么还没来付账,就出门看了一下,竟发现吴小五醉倒在地,就叫伙计把他带回了家,还叫人帮他换了一身衣服,旧衣服也已经洗干净了。不仅如此,叶子还熬了姜汤,等等端过来给小五暖暖身子。
吴小五听了叶子爹的话,情不自禁的留下了泪,自从离开了吴家大院,就没人对他这么好过。
“你咋的啦?怎么哭了?是不是酒喝多了不舒服?”就在他流泪的时候,叶子端着姜汤就走了进来,看见小五哭了,她赶紧把碗递了过来,担忧的说道。
“没有没有,我是感动”吴小五接过了碗,也没试试烫不烫,张嘴就喝起来。
呸呸呸,吴小五又一次流了泪,不过这一次不是感动,是给烫的。
“你是不是傻啊!也不吹一吹”叶子查的笑出声来,赶紧拿出手帕准备帮小吴擦眼泪。
“我脸上脏”吴小五往后躲了躲。
“没事,我不嫌弃”
“叶子,你真好!”
“咳咳咳”,就在吴小五刚刚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站在身边的叶子爹终于忍不住咳嗽了一下,不然真成空气了。
“爹”叶子也知道他们好像过于亲密了,羞红了脸,站起来低着头也就不说话了。
“小五啊!”叶子爹严肃的看着吴小五,仿佛要说什么很重要的事,“实话和你说,我家叶子其实挺喜欢你的,你觉得我家叶子怎么样?”
吴小五听了这话心里又惊又喜,赶紧回应道:“叶子这么漂亮,这么贤惠,我……”
叶子爹知道小五想说啥,摸了摸半白的胡须,笑了笑,他就看上小五的忠厚,肯干,有拼劲,心眼好,以后肯定对叶子好,这点准没错。
就这样,吴小五在南方结了婚,也成了家,后来还渐渐立了业,虽说时局赶的巧,但明眼人都知道,这都是在饭桌上用命拼来的。
“咱有话,桌上唠”也成了当地有名的处事准则,要想办事,行,咱们喝一杯,吃口菜,唠唠家常,再说事。
3
桌子出生的那年,初雪下的格外的早,白皑皑的把江河摸了一个遍,人们早早的烧上火炭,烟熏的,眼眶蓄满了泪。
桌子是早产,产后大出血,叶子没抢救过来,走了。
那时候没有电话,没有手机,叶子生的突然,吴小五当时正在饭桌上谈生意,连叶子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那天,吴小五抱着刚出生的桌子,在自己刚刚开业的饭店里喝了一个晚上的酒,泪掉进酒里,酒咽下肚中,仿佛循环的,饮不尽一般。叶子爹站在身后也待了一夜,他不怪小五,这不是女婿的错,他现在害怕白发人再送黑发人了。
从那时起,吴小五便失了魂,丢了魄。整日以酒做伴,也不管生意了,也不看孩子了,买上几壶酒,呆在屋里便是一天。这种情况,直到大爹的到来才结束了。
大爹从五叔小时候在吴家大院就很照顾他,一直把他当做亲生弟弟,关于当年南下,大爹也是唯一支持五叔的人,男人要志在四方,这也是吴老爹同意的理由之一。
大爹本来在老家老老实实种田,收到叶子爹的一封信,得知了五叔的情况,劝住了要一起前往的吴老爹,一个人背着行囊便来了。
来的第一件事,并没有找整日醉熏熏的五叔叙旧,拿着棍子就上去敲了一顿,把五叔敲的酒都醒了一大半。
长兄如父,有些事,棍棒下才能清醒。
吴小五发现是大爹,也没有怪他打自己,抱着大爹就哭,哭的撕心裂肺,哭的大爹都跟着落了泪。
这是吴小五在饭店那晚后第一次哭出来,心里存着,眼里憋着,要不是大爹的这一顿棍子,早晚要生大病。
打也打完了,哭也哭过了,吴小五和大爹聊了一天一夜后就恢复了原样。把桌子从叶子爹那接了回来,饭店也重新开了张,很久没谈的生意也谈了起来。大爹看慢慢好了起来,说了声有空回家看看,就不顾小五的劝说,走了。
……
4
97年香港回归祖国母亲的怀抱,人们欢呼着,庆祝着,吴小五的饭店整整三天都通宵开业,酒水半价。
三天过后,吴小五便把饭店卖了,带着儿子,拿着家当,离开了南方。
人老了,落叶也要归根了。
回到了银埔村,样子全变了。从前的茅草土屋变成了二层小楼,耕地也分划了一整块一整块了。连从前坑坑洼洼的泥巴路都垫上了石子,走起来舒服的很。
“爹,我们为啥要来这地方啊?”桌子看到父亲站在银埔村村口一动不动,不禁纳闷的问道。
“看,这是养我的家,父亲我老了,是该回家了。”吴小五说完咳嗽了几声。
“咋啦?爹”桌子赶紧上去拍了拍背。
“年轻的时候喝酒喝的,老毛病了,不碍事。走不!给你爷爷一个惊喜”
说完,吴小五便拉着桌子的手走进了银埔村。
他离开了那么久,是该回吴家大院看看了,是该看看兄弟姐妹了,是该给百来十岁的老爹磕个头来罚自己的多年不孝。
……
石榴子开花吗叶叶子黄呀
姨娘嘛教子女贤良
咦嗨咦呀咦得儿喂
姨娘嘛教儿女贤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