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是深秋,凉风袭面时凌安的眼中总有泪水在肆意,不至于滴落下来,也已模糊了视线。她穿着深灰色长大衣,厚厚的毛线围巾在脖子上绕了一圈,耷拉下来。一个人行走时她总是挺起胸膛,加快脚步,装出一副特别自信的样子,也从不看路上的行人,这是多年的习惯,用一种近乎冷漠的方式来掩盖自己心中的孤独。
路两边的树枝上还是停留着几片黄黄的树叶,十分颓丧,头顶的天空是灰色的一片,看不到云朵,也看不到阳光,一副想要哭泣的样子。风吹起地上衰败的叶子,慢慢地划出一个线条,然后再次落下。环境的清冷寂静让人的心也变得更加冷。
凌安回到房间,不想吃东西,也没有换掉衣服,就躺下来,她觉得很不舒服,可是不想再去动,就躺着,仿佛这样就隔绝了一切,不会再有什么事情伤害她,她知道这是逃避,可是逃避有什么不好的吗?或者说,除了逃避她还有其她的方式继续生活吗?
这一次入眠没有那么艰难,可是睡醒之后,心的疼痛感却是那样清晰可见。她不太做梦的,即使做了梦,醒来之后也会忘掉。可这一次,她是被自己的梦惊醒的,回想起来还是会觉得那样清晰,仿佛真的发生了一样。梦醒的时候常常会有一种恍惚,不知道梦是真的还是现实是真的,那种错愕会让现实的不如意暂时被有意忽略,那种错愕也会让梦里的疼痛更加清晰,感同身受。她看看手机是凌晨不到一点,她讨厌这样的情况,让她不知所措。她知道,这一醒,便再也睡不着了。漆黑的夜里,无人陪伴,只能独自等待天亮,无边的寂寞像是长长的线一样被拉扯着,钟表移动的声音通过耳膜直接刺激人心,让人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感受到来自心底的不开心,那种撕裂的疼痛感。
她翻开自己的手机,上了qq,除了新闻,没有任何消息提醒,她又去看了空间里各色人的各种幸福,她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只是,心还是会无端端的觉得疼。失眠的夜里必须要找一些事来做,不管是胡乱翻翻新闻讯息之类,还是看看小说电影,都能够消解一些心中的无助落寞,失眠是痛苦的,经常失眠的人是不幸的,那种无法安然入睡的时刻太难熬,太难熬。她又想起那个梦,觉得难受,然后就那样煎熬着,任思绪回荡在漆黑的房间,泪水不知不觉的掉落,她觉得无助,同时也讨厌自己不够坚强。
清晨,凌安意外地发现窗外竟是阳光灿烂,这让她觉得讽刺,因为她的心是比大雪纷飞都还要寒冷的温度。她觉得此刻的世界即使是一片漆黑,充斥寒冷和绝望,也不那么过分。然后她就把自己裹在被窝里,她觉得此刻只有黑色才和她搭调,隔绝一切的光亮会好一些。
凌安觉得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更多的是回忆吧,好的,坏的,开心的,委屈的,还有很多自己以前不在意的事,都像潮水一样翻涌而至。她浅浅地嘲笑着自己,嘲笑她曾经的幸福,嘲笑她现在的痛苦,她觉得自己活该,太贪恋的那些或真或假的幸福感终究是弃她而去了,远远的,再也不可触及。
她躺在床上,看着白白的天花板,她觉得自己好像想明白了,是自己太过愚蠢,实在不该这样自我伤害。可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她不知道没了他,她要怎么办。凌安的头转了一下,然后耳垂处突然很疼,她伸出手去摸自己的耳朵,是耳钉硌了一下。这耳钉是他送她最后的礼物,蝴蝶的形状,她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她很喜欢。然后凌安又开始哭,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哭得鼻子都塞住了,她觉得自己实在不能再哭下去了。她坐起来,穿好衣服,整理整理自己的情绪,然后拨了他的电话号码,无人接听,再打过去,挂断,再打,关机。她真的开始讨厌自己了,居然可以爱到如此卑微的境地,可是她好难过,只有他能让自己好过一点不是吗?可真实的情况是,现在的他,只能让凌安更难过。
那天夜里她收到他发来的信息,全是绝情的话语,说不要再纠缠他,她觉得可笑,自己居然成了纠缠别人的人。之前他爱她时那么坚决肯定。其实不愿意放手时,已经不是他在伤害她,而是她自己的那些执念,那些该死的回忆,那些过去的美好不美好,一遍遍的伤害她,让她痛不欲生。
凌安梦到自己和他在一起的时光,他宠溺的看她的眼神,还有他白色毛衣的清香的味道。他总是喜欢抱着她,说这样,她就不会离开他。她记得他说,“凌安,你怎么这么瘦,可不可以吃胖一点。”她点点头,笑着说:“可以啊,你把我养胖呗。”然后,他摸着凌安背上的骨头说:“你的骨头长得像是蝴蝶的翅膀一样,你说会不会有一天,你真的长出翅膀来,然后飞走了,剩我一个。”凌安说:“怎么可能,你想太多了。”然后她想到最后是他离开了他,而且变的让她不知所措。然后她开始讨厌他,讨厌那个爱她,宠她,视她如珍宝的他,其实她是想念那样的他,那样一个再也不可能回来的他。
时间一点点的过着,凌安没有觉得自己变的好一点,但也没有更糟糕,只是她发现她还是想念他,每天都想,时时刻刻都在想,从不间断,可她从那以后再也没有提起他,她不允许自己想念,不允许自己回忆,她有时候真觉得自己是个疯子。
春天的时候,凌安站在窗口,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裙,这是他很喜欢的衣服。她突然想到那个惊醒自己的梦,在梦里她也穿着这个裙子,风把裙子吹起来,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又仿佛一切都又那么真实,不像是梦。他跟她吵架,她觉得很委屈,不住的哭,她看到他隐藏着的他和另一个女孩的合照,她看到照片里他们很开心的笑。然后她告诉自己仅仅是个梦而已。
凌安笑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窗外是很迷人的春光,久违的异彩纷呈的感觉,树木是惹人的绿色,花儿也都开了,白色的玉兰,纯净美丽,黄色的迎春,灿烂明媚,还有粉粉的桃花,恬静娇羞。很多蝴蝶都飞了过来,停留在花上,很欢快的样子,凌安觉得真是美极了。然后她仿佛听到蝴蝶在给她说话,“凌安,你来呀,跟我们一起飞吧,你看我们多快乐呀。”
然后她看到那些蝴蝶飞向她,抓住她的白裙子,她觉得自己的后背硬生生的被撕扯着,疼得厉害,她看到自己的后背,那美丽的蝴蝶骨冲破了皮肉,长出一双白色的翅膀。她就跟着蝴蝶一起飞了起来,她觉得很快乐,从来都没有过的快乐。
凌安以为自己飞了好久,感觉好累,她想要闭上眼睛休息一下,然后她听到有人在大声的喊着什么,她听不清楚,就很卖力的听,好像是,“有人跳楼了”。
阳光照耀着每一个可以照耀到的角落,风儿也不似冬日那般刺骨,是一种温柔的轻拂,古老的建筑依旧不动声色的伫立在蓝天下,宣告岁月的无情。街上那形形色色的人,琳琅满目的物,都在自己该安放的位置,妥帖的存在。太阳从热烈移动到了柔和,从头顶跑到了远处,夕阳里的天空是红色的一片,它斜斜的照着那白色的长裙,然后那长裙也变成了红色,像血一样鲜红鲜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