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表(二)

        待我被母亲叫醒时,东方已大亮。

        幸运的是,我这次竟然没迟到。

      再后来一段时间,母亲每天叫我,听到熟悉的声音我一骨碌爬起来,快速穿好衣服,洗脸(那时没条件刷牙,也没条件并没习惯吃早饭),跨上书包,打开朝东的屋门,在晨曦的沐浴下,哼着歌曲下坡,上坡,过梁,穿村,我就没有再没有到校迟到了。我分明能从那群好事的同学和敬业负责的教导主任眼里看到了一丝失望和不甘。

        有一次,我好奇地问母亲,为何在没有手表时她能早上叫我恰好好处,不早也不晚。母亲笑着说:“每天早上我看到天东边鱼肚子泛白时,估摸着你就该起床去学校了。”

        等我为人父后,方才体味到母亲为了我每天能按时上学真是费尽心血。白天,母亲要干着父亲外出打工而留下的地里农活。晚上,等我呼呼入睡后,母亲还要一针一线纳鞋底、做鞋帮。一个个晚上挑灯夜战,箩筐里集满了一沓沓鞋底,一摞摞鞋帮,过几天就是一双双大小和脚的新布鞋。正是穿着这一双双布鞋,我从家走到了学校,从山村走到了城里,从迷茫自卑的内心世界走向了乐观自信的正常人生。生怕我迟到,又担心我起的太早,没上过一天学的母亲经常是凌晨醒来几次,透过朝东开启的木窗来观察天色从而当了叫我正点起床的“闹钟”。其实夏天还容易些,天亮的早,每每起床看到东方的天边已然被呼之欲出的太阳染的霞光一片。如果是漫长的冬季,可就不容易了。月光一消退,东边天空鱼肚子泛白就得马上起床,稍微迟疑一会就会上学迟到。特别是遇上阴雨天或是下雪天,要么是天亮的迟,要么是从早到晚,从早到晚窗外都是白茫茫一片。都能按时叫我起床,真是不可思议。

          五一劳动节刚过,学校要求学生吃完午饭后在家午休,午休结束后再到学校上下午的课程。之前是在学校午休,所谓在学校午休,就是学生们吃过午饭就来校,男生睡桌子,女生睡板凳。再后来就是男生女生都爬在自己课桌上睡觉。那种滋味,如同上刑一般难受。虽然两只胳膊伏在桌上垫平,一只脑袋妥妥地搭在上面,使劲闭上眼睛可就是睡不着。睡不着就很着急,越着急就越没有睡意。班主任为了看着我们安然入睡,经常是提了一桶水,拿了一盆衣服,哗哗啦啦的洗着衣服。刚开始,听着这些声音,我们实在难以入睡,但又不敢被老师发觉,只得爬着一动不动,脑子里从一数到一百,又从一百倒数到一。时间长了,老师洗他的衣服,我呼呼地睡我的午觉。到后来,老师宿舍里买了台洗衣机,再也不拿衣服,在教室里洗了,我反而又睡不着了。

      放学回家,我拿着午休安全管理责任书,一字一句念给母亲听后。按照母亲的意思,我帮她在责任书签上了名字。通过读了一遍,我知道,责任书上无非是要求家长,管好自己的娃,若午休期间不管自家的娃出去爬树,出去游泳等,发生安全事故学校概不负责。

        我和母亲可是发愁了,倒不是愁我的安全问题,而是愁我午休到什么时候,谁来叫我。虽然责任书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上午10点整放学,吃完午饭后在家里午休,下午北京时间12点半到校上下午课,但在没有手表的情况下12点半到底是什么概念?再用东方天边泛白或是古人的日落三竿等办法显然是不合时宜。更为重要的一点,白天农活缠身的母亲了可没有精力再来伺候我。

        为确保不迟到,我吃完午饭后帮母亲洗了锅,喂了牲畜,在没有任何课外书的情况下掏出了语文课本,一遍一遍地看,到后来是一遍一遍地抄课文,一字不落地抄。约莫做完家务,从头到尾看上一遍语文课本,或是照着语文课本在本子上抄上两篇课文,我便背上书包上学去。

      教室外面是一颗颗大槐树,树上爬着一只只知了,有聒噪不停叫唤的,也有蛰伏在树干上不声不吭的。一阵接一阵的知了声,无不显示着盛夏的到来。由于没有午休,我精力不济,时常在晃着脑袋身子东倒西歪时被任课老师叫起,或是得到粉笔砸到头上的“待遇”。最为严重的一次,是临近期末考试,在班主任语文老师的课堂上,我呼呼入睡,被他领着我的领口拽起来,放着全班同学的面,啪啪给了尚在朦胧睡意中的我两个耳光。在同学们的哄笑声中,我那泪水不争气的哗哗直流。不知何时,我的腿发软,没等老师下令我我坐下,我就坐下了。更令老师气愤的是,我竟然又在他的眼皮底下睡着了。

        这次,他没有在打我,没有再令我流泪,但是他做出的决定直接影响了我的未来,甚至我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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