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有个老师,教物理,男的,弹得一手好吉他。讲完课的时候他就会应我们的要求即兴演奏一曲,和着歌声,说不上好听,但某些时刻这幅画面总会出现在我脑海。
他的个子不高,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穿得干净,带着一股典型的文人气息。几堂课下来,我们就摸清了他的脾性。以至于在他的课上我们都比较随性,放松,还会相互开玩笑。也是因为文科的关系,我们对物理不那么重视,只需要最后的会考过关就行。
渐渐地,我们都知道了他的一些事情,大多数是从他的口中得知。有调皮的学生会在课上突然扯出一句:“老师,你怎么来当老师了?”
他抱着吉他的身影显得佝偻,但是眼睛还是那样清澈,如孩子般闪烁,“我还想着出家呢。”他说话的语气,不像是一时兴起,平平淡淡,仿佛是一件一定会做的事情。
有次春游,我们班有好几个学生没有去,他路过教室被我们看到时像只受惊的小鹿。随后吵着闹着让他带我们去别的地方玩。
五六个人挤在一辆车上,车在路上开着,放着音乐,又好像没有,窗外一定是下着小雨的,因为我还记得雨打在脸上的感觉。
路过树,路过房屋,甚至路过海,我们到了一座寺庙,我们下去,我们一路看过来,这个时候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落在我们后面,落得有点远了,小雨盖在他的身上,在他周身披了一层光辉。我看不清楚他的脸,但是那种感觉还在,悠远,宁静。混合着寺庙昏黄的颜色,在午后的雨里,显得格外绵长。
会考之后,我再也没见到过他,听说他离开了学校,又有人说他还在。到现在我还会想他是否真的如他所说当一个出家者了。
人生何其乏善可陈,连可以当成饭后谈资的都极少。偶尔想起那么一两个人,仿佛就是记忆最大的恩赐了。
她的名字不难记,人长得白白净净的,戴着一副眼镜,说话声音细细柔柔的,像人一样。我们真正熟络起来是在高二,她坐在第一排,认认真真地做自己的事儿。
高中的日子像烧白开水,只有最后高考的时候才那么尖叫一会,其余的时间都像一根鱼线深进水里,没了痕迹。
我们经常在教室外面的走廊谈天说地,聊的内容哪里还记得,无非是喜欢哪个作家,对一件事的看法。
“我最大的梦想就是生活在农村里,鸡啊鸭啊养一大群,过平凡的日子。”她白嫩的侧脸映照在时明时暗的光影里,衬得眼睫毛很长。
真想再见到你,问一句:“嗨,你的愿望实现了吗?”
我们的消逝也是好没道理。毕业回校那天,我坐在回家的车子里,周遭是一群人的喧嚣。突然她小跑过来,从窗子里递过来一本书,是路遥的精选集。
我惊诧地抬头,她露出平常腼腆的笑容,“常联系。”
常联系呵,时光流转,能抓住的好像只有这一句话。那时候,她还是一个别人眼中不怎么说话的怪人,但她从来没有在意过,她像出生以来那样走路,看书,好像一个真正的人。
你知道吗?有一种兰花,即使没有人关注又对它有什么伤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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