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合金)候机厅纤尘不染。坐着候机的人也都干干净净。
透过玻璃,看到夕阳把飞机照得半明半暗。机翼的影子拖得长长的,扫过跑道,像用毛笔涂了的长长的一撇。忙碌的地勤人员正在把登机的梯子推向机舱。这是离我最近的飞机,但不是我要坐的那架。
乘坐底盘低矮的机场接驳车,在机场绕了一大圈。终于可以登机了。机场周围那些树林如红色背景下的剪影。偶尔有鸟飞过,成群结队,也如剪影。
我喜欢在冬天傍晚,看首都机场外面的那些白杨树。它们最美的时候是秋天,那时叶子半绿半黄,翻飞闪烁。到了冬天,叶子一层层落下,堆积在路边。即使每一片叶子都有生命,也没人关注它们临死前的挣扎。
白杨树枯枝密密麻麻伸向天空,他们与天空的界线是模糊的,稍有雾霾,便分不清树与天。那些鸟儿渐渐不见了。它们随身带着翅膀,也不需要护照签证,说走就走。
以前我有个习惯,每次在机场候机,会给朋友挨个发短信告别。现在有了微信,反而什么也不想说了。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别人的问候,更不想说自己这些年来其实一事无成。说自己已经放弃当年的梦想,显得有点虚假。说自己还坚守旧梦,又有点底气不足,还有点矫情。时间总是在莫名其妙中过去,好像风吹过水面,来过,去过,激荡过,却没有痕迹留下。
要是当年没说过那些豪言壮语多好。那些话从口中说出的时候,也不过是让空气振动了几下,但是记在你我心里,让人惭愧,又不甘心。
深夜在虹桥机场着陆。这次没有托运行李,我出来的地方也许是北彩虹桥,也许是南彩虹桥。两个桥的中间,是一家逸诚咖啡。有人在逸诚咖啡接她的朋友,有人在彩虹桥头拥抱他的情人。然后,他们都随着人流走到出租车出口,排那长长的队,队伍缓缓流动,每个人都像自行车链子上的一节,机械地移动着,最后他们的车都消失在黑暗的远处。
上海有两个机场。有些心不在焉的人会在出发前才发现自己要去的不是虹桥机场而是浦东机场,也有到了虹桥二号航站才发现航班在一号航站楼。摆渡车不是时刻都有,好久才有一辆。看看地图觉得坐10号线很方便,只是去地铁口要走好远一段路。从地铁口出来到一号航站又要走一段漫长的路,要是遇上风吹雨淋,这段路就更难走些。
有些路适合一个人走,有些路适合二个人一起走。若是走到机场,发现进了安检闸口就必须告别,剩下的路你得自己一个人走,而这一走,可能永远也没法再见,那时候,眼泪是无法控制的。
若是不能避免离愁,就把机场做得繁华一点吧,好歹让人少点沧桑感。亚洲的机场大多繁华而绚丽,而欧洲的机场多破落陈旧,加上寒冷的天气,让人寂寞之余又多了一些乡愁。每次回乡,旧时街景又少了一片,认不得的路又多了几条,儿时嬉戏的地方成了高楼大厦,那种失落和陌生,让人倍觉沧桑。在上海的钢筋水泥和玻璃幕墙森林里行走,我已经看腻了现代建筑的乏味。而家乡那些小巷,小巷里的老屋和水井,屋前的蔓藤野草,野草间的虫鸣,那是我的牵挂和慰藉。
上海是一座被机场环绕的城市,除了浦东和虹桥,不远处还有萧山机场、禄口机场、马鞍机场、硕放机场。它们似乎在提醒着上海,这是一座正在腾飞的城市。而这座城市里匆匆忙忙的人,也像飞机一样往前飞赶,用有限的生命去追赶无限的时间。最终你我都会消失在这世界的时间线上,等到那些知道我们的人都不再记得了,或者他们也都逝去,我们在世上还留下了什么呢。飞机在灰色的天空飞过,又何曾留下丝毫轨迹。
但机场一直都在。它是这座城市胸口上的那颗痣,它似乎一直提醒着我,那些年我起飞过的地方,降落过的地方,拥有过的青春,还有等待过的人。
文/一合金
2014.12.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