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午开始,空气开始发生变化。
中午还是明媚和煦的世界,到了两点钟的时候,天空开始阴晴不定,像是喜欢发脾气的老板的脸孔,随时要炸个响雷似的。
刚过了艾略特定义的“残酷的四月”,我们来到了五月的头上。在我的印象中,五月份是上海真正进入热天的开始,怎么就说冷就冷了呢?
我开始换去夏天的短裤,换上牛仔裤,加了件薄毛衣,到了傍晚的时候,感觉空气还在继续变冷,不由得关照一位准备下班的友人,跟她说:“你要早点回家,天气变冷了,外面妖风不断啊。”
童年时,父亲在村子的最后面开辟疆土,造了一所宅院,搭起了我和哥哥的城堡。后来又有2位村民效仿他陆续在我们的隔壁建造了2栋。
我们是住在村子的最后边,“离尘不离村”。我们的旁边接触着自然的风物,有小河,有竹林,农田,我看得到越过小河远远的公路上,有巴士或卡车在穿梭,人们去向远方。
从那时候,我看得见上海的天气的各种变化,天空中的云朵不停变幻,出现各种形状,在阳台可以欣赏飘来飘去的浮云。我迷恋于洁白的浮云,像棉花糖似的云,变出各种动物的形状,“可是它们都留不住。”我懊恼地想。
风儿是我家的常客,微风,台风,急切的风,在风里呜咽、呢喃的风,嚎叫的风,妖邪的风,如蜜糖似的风,干干脆脆爽直的风,吹面不寒杨柳风。
台风天的时候,风儿肆虐,满世界撒野,把天空变成它们马戏的舞台。
就像是昨天下午的感觉,童年时候妖孽的风又来了,非理性、歇斯底里地乱吹,像一个喝醉了酒的吉普赛女郎。在这样的天气里,还是不要长时间在外边逗留,这是恶劣的风啊。
到了夜晚时分,风潮变成了夜潮。黑暗里看不清风的模样,只听到此起彼伏的声音,就像那年初夏花莲的海。
庄生云“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这是逍遥游里的句子。世界在浪漫如庄子的眼里,就是如此汪洋肆意般的景致,他也听到了这亘古的潮声了么?
夜悄悄遁入无止境的黑,风儿在不停翻滚,上海进入第五个季节,好像游戏解锁了新的关卡。
听点爵士乐吧,欢乐的钢琴,愉悦的鼓点响起,小号在若有如无地一气呵成,漂浮蔓延的情感,跟着它一起飞。
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少年时候,爵士乐对我来说是新鲜的玩意儿,那时候初尝爵士的好处,Bill Evens的行云流水非常适合我,爵士名伶的午夜怨曲对我来说过于做作,曾在Nat King Cole的灿烂星辰间徜徉,俯仰宇宙之大。
到了放下名利的年纪,这爵士乐忽然在心头如绿苗般蔓叶生长,此刻,我心即爵士。
“原来这就是爵士啊。”我的眼前出现《海上钢琴师》里面,港口上的一个路人甲,咧开镶着金牙的嘴巴,用标准的美语发出欢乐的鼓噪“JAZZ!”
春天夜空中的潮水渐渐平息,空气变得愈来愈清澈。风儿不再翻滚,第一批黄鹂鸟已经醒来,开始了晨唱。
天空渐渐亮起,太阳底下无新事,明天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