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我在父亲临终前，倒计时数日子的心情日记

2018年6月22日凌晨2点

今天安然度过了一天，白天陪妈妈去做全面的全身体检，排队等结果，穿梭于医院的各个科室，晚上9点半的时候，真的有些困了。趁着我先生催女儿早点睡觉，我也准备先陪小孩睡着，打算等小孩睡着之后再安排守夜的事情。按照我当时的困倦程度，我觉得我应该撑不到今晚守夜了。实在太想睡觉了。

带着女儿睡觉，结果女儿又突发状况，咳嗽不止，越演越烈，还把晚上吃的东西全都吐出来了，安抚片刻后，以为吐得差不多了，可以睡觉了，结果睡下后女儿继续起来呕吐不止，我知道不能再拖了，必须马上采取措施了。于是换好衣服，准备去附近的社区医院看看，开点止吐的药缓解一下。

来到医院门诊部，大门紧闭锁得严严实实，无奈又换到后面的住院部找值班的医生看病。办公室里只有一个医生在，询问后才得知，这里不能给儿童看病，没有儿童用的药品可开。强大的医疗系统，不知是如何设计的，社区医院不能收治儿童？太荒唐了。

没别的办法，又开车前往人民医院去看急诊，还好路程不远，一会就到了，挂急诊号后，被通知要到另一栋楼住院部去找值班医生看病，于是我嘚啵嘚啵地，又带着2个孩子一起走过去，此时的感觉有点千山万水的意思。不过，这样的折腾也没能把我那瞌睡虫驱散走，真行！我懒懒散散地在路上走，看完病开车回到家中。正好碰到母亲在门口等着我。停好车后，我想先看一眼父亲再照顾小孩吃药。于是过去看一眼，心里牵挂着要给他翻个身。因为一整天都保持一个姿势，没有变动过。晚上临睡前一定要翻翻身，时间长了肯定不行。

来到床边，询问父亲要不要翻身动一动，问了好多遍，才虚弱地得到了嗯的一声答复。我的手才刚碰到他的皮肤，就开始哎呦哎呦地叫起来。我发誓我只是轻轻地摸一下而已。我和母亲一起，几次尝试挪动身体、翻身，都被掰回来了。父亲说：不要动，等一下，直喊：等一下。他执意不要翻身了，就保持不要动了。我想，可能因为随便动一下，就是痛苦万分，退而求其次吧，我们只能顺从。

我坐在床边忍不住地抽搐、哭泣，父亲听到声音睁开了眼睛，眼睛里满是沧桑。他睁开了眼睛，仿佛有话要说，但又没有力气说，我只好凑过去猜。我尝试着问，你现在心里，清不清白（清醒不清醒的意思）？他闭了一下眼睛，咬着嘴唇吃力地嗯了一声，我很确定此时他脑子是清醒的。

我又继续问，是不是心里都清楚，而说不出来？他说是，清楚得很。

我接着问，你是不是心里都明白？他同样的方式回应了我。这也许是只有我们俩个自己才能听懂的问答方式了。我接着问，谁对你好，谁对你坏，你都清楚了么？他闭眼很坚定地确认了眼神。

我试着劝说，过去的，都过去了，别太在意了。父亲想了一小会，若有所思，然后没有说话。接下来，我也不知怎么继续往下猜了。但是，能看到他想说的似乎已经说了，继续闭上眼，睡去了。

突然想起父亲一天没吃东西了，晚饭也没吃，我又问，想不想吃点什么，询问了好几次，父亲才用尽全身的力气，吃力地答复了一声“嗯”，于是，我马上上楼以最快速度地送来了一小碗鸡汤。插上吸管给他喝，病人躺着喝水喝汤，必须要用吸管。很快，父亲一下子就喝完了，喝完后还顺带说了一句，这个汤，香。听到这个话，我当然是高兴了，马上以最快速度上楼，再盛了一碗鲜鸡汤，来喂给父亲喝。这一碗，才喝了一小口就不喝了。喝完，他又虚弱地睡去了。

我现在全然清醒得很，毫无睡意，我不知道，我还能在这里陪他陪多久，他多久才能像医生说的那样，撑不过去。看着他躺在那里，呼吸的时候肚子一起一伏，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有动静的地方。偶尔有几只苍蝇飞来，停在他腿上，我马上起身把他们赶走，这些小东西真是烦人呢。顺便我还要近距离仔细打量一下我的父亲，现在，他的脸上瘦了很多，跟原来年轻时候照片里面的有些相似了。只是皱纹多了一些，多年的痛苦，折磨得他的脸上有了一些痕迹。怎么以前我就没有仔细地去观察一下呢？我是多么想像从前一样，听父亲的唠叨，再多唠叨唠叨。那时候还嫌烦，嫌他管得太多了。现在没人唠叨了，没人烦了，没人管了。

时不时，我会来到父亲身边，给他揉搓一下背部，促进一下血液循环，不能动，只能这样被动地动一动了。每次给他按摩背部的时候，他会微微睁一下眼睛，然后享受地睡去。

今天的音乐换成了南无阿弥陀佛,单曲循环播放，这是按婶婶今天电话里面最新推荐的。

现在是6月22日午夜2点钟，毫无睡意，记录在此时，伤心在此时。也许只有这样的夜晚才能静下心来，倾听一下内心最真实的声音。

2018年6月22日凌晨2点  写在父亲临终倒计时的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