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73年,4月5日。
我是一个文字管理员,管着所有的文字。
你可能不明白为什么会有我这样一种工作存在,那是因为在这个时代,文字已经没有了实际的意义。人们只要互相看上一眼,就知道彼此在想什么,或者说什么。小的不能再小的芯片,解决了思维和认知的问题,生活里没有什么未知,一切都唾手可得。文字不再被需要,尽管人们依旧需要读和写,但文字已经真正成为了一目十行的符号,它们仅仅是存在着,久而久之,就像空气一样。
但也文字又有着太多的信息,每个字都承载着从史前到现在的故事——我想了很久,只能用故事这个字眼,因为所谓历史或者真实,早就被证明是不可能的东西。平常生活里人们不会再对文字有单独的兴趣,它们又不可能被灭绝,于是就有了我这种工作的产生。每天我和文字们呆在一起,这时的它们已经可以随意游走,变化万千,我只要随手逮住一个字,立刻就有成千上万条信息涌出。如你所知,我们的国家曾经产生了那么伟大的文明,而每个人终其一生所说过的话的数量根本没有被统计过,但是文字却都知道。哪怕是仅仅一个“的”字,在眼前所幻化出的景象都可以把我砸晕——不过,也基本都没什么用,无论是史书的记载,还是情书的告白,无论是曾经义正辞严的一段话,还是天知地知的密谋,都已经过去。在这个时代,它不具有意义。
意义,也是早就被抛弃的说法。过去曾经有一段时间,人们总爱问自己这两个字,甚至想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到哪来去又为什么存在,但是在科技发达之后,人所营造的世界已经越来越丰富,慢慢就不再有人问这些了。活着就是活着,消耗氧气,浪费粮食,占尽资源,毁灭地球,但是地球,对于宇宙来说算得了什么,哪里还有什么意义存在。
社会极度细化的分工之后,文字管理员是几乎没人想干的工作。准确的来说,这个工作就没什么事可做。10万个左右的汉字,常用的也不过几千个,哪怕是活版印刷放在一起也不占多少空间,更何况,都3073年了,哪里还要什么实体。听说过去有一过段时间,年轻人们每年挤破了脑袋参加考试,就为了获得好的工作。所以如果类比一下,文字管理员在人们的眼里,大概连档案管理也算不上吧,就是个专职的保安。
入职的时候,我接受了类似“注射”的程序,近10万个汉字和它们所附带的信息进入大脑,从此终生相伴。这有点像林冲们脸上的刺青,让我感觉自己像个病毒携带者。不过你可能也想到了,这么做的好处是,随时可以调用所有的文字,作为闲极无聊时的把戏。就像现在,意念一动,就已经把这么一片字组合在了一起,再眼珠一转,就可以一切散去。
在3073年的时代里,人们忙忙碌碌,尽管有科技的帮忙,但是生活依旧要继续。人只要存在,就不愿意退出舞台,否则怎么可能显得自己高贵。每个人都还是行色匆匆,无休无止。又由于相互之间的信息读取很是方便,交流就变得更少,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但并不是如你所想,一切都很高效率。为了使自己看起来高深莫测,或者显得更为重要一些,每个人都在因为科技而变得“聪明”之后,重新想办法使自己“深沉”起来。用种种的假动作好使自己多一层遮挡,好让别人错误解读自己的意思,发出“啊”的一声惊叹。尽管这一切很多时候都很徒劳,但这么做,却成了生活中的主题。是的,如你所见,在这个时代,一切都还是很乏味。
这些对我都没有影响,我独立在社会之外——如果还有社会这个概念的话。我与文字为伴,人生太过漫长,我经常一个字一个字的点开,随便看到哪里,这就像玩一个游戏,不同的是我可以从任意一关进入,随时退出。一开始也很没意思,以前的人们废话真多,同样一句话可以被说上几千年,每个人都还不觉得枯燥。在经历了一段心灰意冷之后,我决定走进一些故事里去——准确的说,就是一种叫日记的东西。只要是被曾经记录过的,文字就可以串在一起,几千年前的人们生活虽然看着也枯燥,但终归是一些故事。
那天我“读”到有个人日记里的一句话:每一段关系都是以离开为结局。
读完了,我觉得自己需要好好想想。